差役推开递到嘴边的孟婆汤,“孟婆你近视又重了,赶紧下岗回家呆着吧!”
“哎哟哟,是官爷啊!老婆子眼瞎,误以为是讨药的亡灵了!”
孟婆佯装打了自己一下,引差役到早点铺前,“官爷莫生气,这豆浆现磨的,可新鲜了,您尝尝?”
差役蹲到凳子上,端起面前那碗灰白黏糊的浆液,一饮而尽。
“嗯。这豆浆确实不错,脑汁还算新鲜。”
“官爷喜欢就好!”孟婆正要再取一碗,差役扔下一扇贝就要走,“不用找了。”
“官爷不坐坐了?”
差役伸了伸腰,叹气道:“红楼还有一船孤魂野鬼,簿司叫我装去针山血海。”
他意识到自己没说尊称,赶紧补了一句,“簿司大人是这样说的。”
“真够折腾。扔在红楼不行么,让他们做打杂的。”孟婆低头涮着碗,“我记得那里从来都不缺鬼。”
“或是…你卖给来生殿好了!还能赚两大袋扇贝。”差役吓得够呛,捂了孟婆的嘴,赶紧瞅了瞅四周。
“老母的!你说话小点儿声!被嘴杂的人听了去,我可小命不保了!”
孟婆拍开差役的手,翻着白眼喘气,“怕什么!来生殿那人谁敢去招惹?你若卖给她,她定会罩着你!”
“官爷啊,倒时你可就衣食无忧了!”
“呸!扯它娘的蛋!”差役啐了一口,“忘川谁人不知,那殿主穷得叮当响,饿疯了,连灶心土都啃。”
他瘪瘪嘴,“也不怕得罪了灶神爷!”
“官爷你这话说得我老婆子就不依了。”
孟婆推着石磨,灰白的浆液从石缝流出,“那殿主是穷,可她相好有钱啊!”
“你可说的是西天灵河畔望春峰上神,云霐仙君?”
孟婆一脸羡慕,“可不嘛!云霐仙君刚上任不久,上门提亲的就络绎不绝,都快把他山头的土踏平喽!兴许这仙君口味重,就与那秦殿订了亲呢!”
“我怎么听说是那望春仙君屈于秦殿淫威,不得不答应订亲的?”
“再说,走私小鬼,可就犯了法,若是传到判官他老人家耳朵里,我还能有活路?”差役犹犹豫豫,杵着竹竿,也不拨水离开。
“哎哎,诸暨大人不是与那秦殿阿弟要好么?他阿姊养个小鬼,大人定会卖个面子才是。”
差役面色为难,“话虽如此。可大人到底是秉公执法之人,岂能允许我等胡来?”
“算了,算了!”他摆摆手,划船走了。
孟婆不悦地朝差役背后啐了一口,“活该你穷酸!放着好买卖不做,瞎干苦力。那孤魂野鬼流放针山,不是灰飞烟灭,就是被秦殿白捡了回去。卖与她活鲜鲜的,总比那半死不活的好,还能顺个人情!”
差役自是没听到这番话,他卖力地划桨,半日后到了红楼。
从二楼遣下一干鬼等,差役问道,“都喝了汤了?”
众鬼拖着声音,呜呜噎噎答了是。他晃了晃今早灌满汤药的酒壶,空了。差役这才放心,甩了鞭子,赶着众鬼上了船。
其实,他大可放心,没有人愿意留着今世的记忆,奔往来生或地狱。
今生总太苦。人是一种盲目乐观的生物,总希冀于来生,将虚妄想得过分美好了。
差役撑了船,沿着忘川过了鬼门关,渐渐行至奈何桥,孟婆瞅了他一眼,低头继续磨着豆浆。这些野鬼,是不配登上奈何桥,喝那碗孟婆汤的。
他们大多喝的是差役壶里一人一口的销魂水,喝了,就什么也不是了,不是风,也不是云,不是这世上任何一物,没人会记得他们,他们也从未存在过。
船很快就驶入了血海,大大小小的针山迎面而来,好似鬼影错错,锋芒之中,寒气逼人。针山上,一些个脑袋少毛或秃顶的、突眼如牛目的小鬼朝船的方向爬了过来。
它们咧嘴,牙黑而尖,无门牙,似笑非笑地瞅着差役。
差役顿觉毛骨悚然。
此地不宜久留。差役用篙子赶着船上的鬼下到血海。孤魂野鬼像烂透的椰果,扑通扑通跳下,浓稠而恶心的海水已经荡不出一圈的涟漪。
“你怎么还不跳?”
差役发现船尾的少年,清秀俊美,干净纯粹,与那些烂椰果,着实不是一类。
“官爷,可否告诉小生来生殿在哪?”
这话一出,差役便晓得了这少年的心思。
“公子啊,秦殿虽养小鬼,可也不是什么鬼都养。”差役朝针山上的小鬼努努嘴,“呐……这些鬼魅便是秦殿没捡走的,它们大多是作奸犯科之类。”
少年微微垂眸,黑黑的睫毛忽闪,差役瞧着倒是生了怜悯。
他拍了拍少年肩膀,说道:“若你生前品德尚可,就先待在这针山血海,不出几日,秦殿便会来这儿。要是她瞧你顺眼,公子可就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