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找她,不管多久,上天入地也把她找出来。”蔺竹似懂非懂,继续用手语问道:“爹爹,她是谁?”蔺九看向院外青山,想了想,回答她:“是那次在兽皮店前,请你吃薄饼的夫人。”
蔺竹恍然大悟,“原来是她!”
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蔺竹记得发生了什么,对陈荦的样子却有些模糊了。
“爹爹,夫人是不是有什么伤心的事,自己离开了,不想让人找到她?”蔺九心里狠狠一痛。“不知道,我更希望是这样,这样她就不会有危险了。”
蔺九在南去的路口送宋杲和兄妹俩。秋风萧瑟,路旁已是满目枯黄。看向蜀地和沧崖视线有无数山川遮挡。局势难料,若是日后战起,难保硝烟不会烧到沧崖,那时兄妹来还要寻找新的避祸之地。但蔺九早已暗自下了决心,要派兵牢牢据守沧崖郡。盐池给了他起家的资产,支撑他建起豹骑。日后不论是谁,都不能把盐池从他手里抢走。
秋风呼啸,将两人的袍服鼓起,吹得劈啪作响。宋呆骑在马上,看向蔺九。“雷暴过后,四海局势难料,子潜,要早做决断。”
蔺九重重点头。
他们都看到,气运际会,时势异也。不论是大宴,还是苍梧,还是杜玄渊和李棠留下的这两个孩子,一切都来到了命运的拐点。女帝凤羲五年冬。
朝廷号召天下兵马共讨苍梧的一封诏书彻底点燃了四海战火。韩虎韩见龙父子卷土重来,与苍梧再争紫川。新任苍梧王郭燧任沧崖郡镇将蔺九为兵马使,率兵两万,镇守紫川,与弋北骑兵多次交战。郭燧继位后,苍梧军中多次兵变,兵马使魏亨和邢炳不听号令,放任军士在城中抢夺,魏亨率部下占据了东郊建起的宫城,强征数千工匠,以王府之名重修城池。邢炳则率兵北上,背靠胤州邢氏,割据了苍梧城北面的胤州。苍梧城因战乱争夺而百业凋敝,人口锐减。在最严寒的十二月,万余郗淇精兵越过糜锋山,长途奔袭入境。边关驻守的苍梧军没能阻挡住郗淇骑兵,小寒那一日,郗淇人已至百里之外即将兵临城下的消息传来,苍梧城彻底大乱。
郭燧六神无主,将守城的任务彻底交给魏亨,以五千精兵护送,率家眷及王府属官仓惶出城,逃到滕州安顿。
魏亨领兵守城三日,终于不敌,自城中暗巷溃退。郗淇兵入城后,在城中大肆抢掠劫夺七日七夜,将苍梧城变成了一座渗血的空城。陈荦从混沌中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着,恍惚有窗外天将明的感觉。她呆滞许久,逐渐清醒,才发现自己躺在一辆马车内。马车驶得极快,陈荦躺在软褥内,能感觉到车身剧烈的颠簸。她翻身坐起来,摸到自己嘴角还有粘连的痕迹。混沌的脑子漏出一丝记忆,好像昏迷时就被人粘住了嘴唇。陈荦转过僵硬的脖子,吓了一跳。这辆马车并不宽大,却还有别人。一个女子恹恹地蜷在另一边的软榻上,也正看着陈荦。那张苍白的脸使陈荦惊住了。“谢夭?”
谢天比陈荦醒得早,此时没有力气坐起来。“你就是陈荦……”
陈荦从未和谢夭说过话,但却认得她。谢天这张脸在苍梧城中无人不识。陈荦先问道:“我们怎么会在这马车里?你知道吗?”谢夭虚弱地歪着头:“我想喝点……”
陈荦看到车壁上挂着一只兽皮袋,那是马车里装水用的。她起身摘下来,倒了些在手心,发现确实是清水,才递到谢夭手边。谢夭伸手去接,接了两次都拿不住。陈荦见状将她扶起来,打开皮袋喂她喝水。
陈荦自己全身都使不上力气,看谢夭比她还要严重些,喂她喝好后便顺手帮她把软枕垫好。
“多谢。"谢夭躺下来。
“陈荦,你不是王府的贵夫人吗?怎么做这些事却这样熟练?”陈荦不解:“什么事?”
“就是伺候人这样的事……怎么了?”
“什么?“陈荦皱起眉头看着谢夭,不知她这话出于讥讽还是何意。谢天这辈子,除了流落乱军中那半年时间,从没有自己动手倒过茶水,理过被褥。那半年像一场荒唐的噩梦,谢夭自己醒来,让自己把它忘掉了。所以她这辈子从来没过过别的生活,便以为所有有身份的女子都跟她一样,时刻受人信候。但陈荦跟苍梧城中的人一样,全然不知道谢夭的过去。她发现谢夭像在玩笑,便不接理她的话,继续问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吗?这是哪里?”
陈荦伸手推车门,发现门从外面被锁死。两侧的车窗挂着绉纱,将光亮透进车中来,绉纱两侧却都被木条钉起,半个手掌都伸不出去。车外有沉重赶路的脚步声,像是有十几个,她们两人却困在马车内。陈荦一阵恐慌,抓住木条想用指甲把那绉纱划破看看外面,却发现那布料跟她想的不一样,根本没法划开,是劫持她们的人精心布置的。谢夭看着她:“这是去郗淇的路上。”
陈荦惊讶,“郗淇?"她想是不是在自己昏睡期间发生了什么。“竟是郗淇……谢娘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大王在我枕边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