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见了那个头上裹着素色布条、身上血迹斑斑的老汉,他在两名黑袍的押送下踉跄而行,其中一名黑袍的手上还攥着一把弓。临近了,那人跪倒在苏牧面前。
秋风瑟瑟,他身上的青衫已然残破不堪,体肤布满划痕,似是从山上滚落所至,头颅却高昂着,不卑不亢。
“大胆贼人!”
卢峰执剑立于苏牧身侧,厉声质问他道:“你可知险些死在你手上的是何人?”
那人不答,只是怒目注视了苏牧片刻,双手颤抖着探入里怀,一众青羽卫见状连忙摸向腰间的佩刀,距离他更近的黑袍们却巍然不动,似是全然未将他初作威胁。
老汉摸索片刻,竞掏出一块染血的手帕,双手托着举起,对苏牧道:“大人可认得这帕子?”
苏牧冷哼一声,眸光轻蔑扫过,没有答话。一旁的卢峰上前一步道:“这是何物?我家大人缘何认得?”老汉颤声道:“此绣蝶帕子,本是小女贴身之物,稚女年方七岁,两月前于秦阳城西走失,帕角这朵歪斜的芍药,还是她央着拙荆绣的,草民为寻女,两月来踏遍三州八县,昨日在贵庄外墙根下…拾得这染血的帕.……”老汉说到这儿,忽而泣不成声,以额触地。“庄门侍卫刀戟相向,说′擅近者死',草民走投无路,这才出此下策,扮作刺客惊动大人.…”
围观人群中,戚荷听闻此言,自然联想到昨夜的对话,她将信将疑望向曲臻,只看到她眉间紧缩,目光沉痛,全然没留意到自己的目光。行幄前,老汉哽咽道:“草民自知罪该万死,只求大人开恩告知,那孩子……可达还………还在人世?”
苏牧与卢峰对视一眼:“一介疯汉,你来处置吧。”。老汉见苏牧起身欲去,竞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胸膛,嘶吼道:“若要以命抵罪,此刻便可剖心!但求.……但求大人让草民知晓,她最后.……可曾哭着唤过爹爹?″
“放肆!"卢峰厉声吼道:“你教子无方,关我家大人何事?此行紧迫,岂是一介布衣家事耽搁得起的?刺杀朝廷命官,依《刑律》当凌迟处死,株连三族!说罢,卢峰看向梁有依,命令他道:“给我斩了这条疯狗!”跪倒在地的老汉猛地抬起头,面上的悲恸一扫而光,徒留惊恐与错愕。而这转瞬即逝的变化,在场唯有梁有依一人注意到了。事出蹊跷,昨夜一众黑袍在庄外轮值待命,若有人想入庄,梁有依不可能不知,他本想亲自审问一番,但卢峰毕竟是苏牧的贴身侍卫,言出如君命,这人,他已不得不杀。
梁有依拔剑上前,正欲挥刀斩下,耳畔却传来曲臻的惊叫声。“许郎?许郎你怎么了?!”
许凌笙正忙着看热闹,见曲臻忽而满面惊恐地看向自己,一脸迷惑。“呕。"曲臻在他耳旁说了句,她顾不得解释太多,左手将许凌笙的脑袋生生按下,右手用力在他背上拍打着,悄声道:“快呕啊,装吐!”许凌笙原本不想照做,但曲臻手劲儿极大,背上被她重重拍着,许凌笙竞忍不住开始干咳,一时间,周围的宾客都转头望了过来。“他怎么了?"卢峰蹙眉道。
曲臻故作焦急:“三郎方才险些中箭,受了惊吓,许是见到这贼人身上的血又犯了惊:…….
她嘴上说着,手上还不忘用力在许凌笙背上拍打,叫他欲辩无力,压根直不起腰。
戚荷瞧见此景,登时会意,快步走过来和曲臻一同在许凌笙背上用力拍打。“在场的都是官家亲眷,"她对卢峰扬声道:“你们当真要在此处行刑?”话音未落,曲臻掌上用力一按,许凌笙终于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嘴上发出咿咿呀呀的鸣咽,梁有依转头看向卢峰,手上维持着挥剑的动作,静待他下一步指示,后者只得转向苏牧,征询他的意见。苏牧叹出一口气,对着卢峰摆了摆手,扬长而去。“拉去后山吧。"卢峰只得下令,“到没人的地方把他处理了,快去快回。”梁有依对身后的影三使了个眼色,后者上前一步,单手拎起老汉的衣领,将他拖走了。
见危机解除,曲臻抬眼对戚荷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架住许凌笙的胳膊,连拖带拽地将他扶上了马车。
上车后,不待许凌笙开口,曲臻先声夺人:“许郎,多亏了你!那苦命的老汉兴许能捡回一条性命!”
“苦命?”
许凌笙本想问曲臻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她,才会无缘无故挨上这顿毒打,听到她的话却又忘了身上的疼,竖起眉毛道:“那老头儿不过是丢了一个女儿,就疯狗一样地乱咬!险些叫小爷我去给她闺女陪葬,你竟还心疼上他了?”“可许郎你还好好的不是吗?”
曲臻苦口婆心道:“别说是三发箭,就算是三十发,那些黑袍也能徒手拦下保你无碍,倒是那老汉,我方才瞧他恨得快呕出血来,丧子之痛如割肉剔骨,而你佯装惊悸将他救下,那便是积下天大的阴德了!”许凌笙还想争辩,话头却被一旁的戚荷截了去。“可我想不明白。“戚荷看向曲臻:“那老汉如今被黑袍带走,不也是难逃一死?”
“话虽如此,但我想……若那些黑袍还有一丝良心,兴许会饶他一命吧。”曲臻这话说得并无底气,她相信若老汉所言为真,梁有依定会对他手下留情,方才忙于救人,也没想好事后该如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