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却是一路入得了山阴县。
此处有一座极为磅礴的天山,这山阴与山阳二县便是因此山而得名,山阴县位于这方大山的西南大地,山阳县即存于这山脉的东北。
黎卿历来不喜显圣于人前,只欲乘着这方夜色,借二县间的驰道早早翻过这座大山,却怎料此时那驰道处竟是有人诡异的跪伏在路边上?
幽幽冷光照耀,只见蒙蒙晨雾间有阴冥纸轿一晃一晃的行走在这条驰道上,那烛光之外,隐约之间,有恐怖的阴影游过,亦足以令任何一个生人毛骨悚然。
一位似是妇人装扮的女子却是怀抱襁褓,瑟瑟地跪伏在驰道边,她看到了那顶鬼轿了吗?兴许看到了,兴许也没看到。
纸轿轻晃间,黎卿却是听到了那方传来的微弱啜泣声:
“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君子念一遍,一路睡到大天光!”
“天皇皇,地皇皇……”
纸桥瞬间停驻在地,黎卿合上玉简,环顾起那四方草叶上凝结着的寒露,眉头不由得一蹙。
索性挑起纸灯,秉烛夜游,一步一步行至了那妇人身前。
待走近了,黎卿才看的清楚,那妇人身前正摆着一个陶碗,其中盛着半碗清水,又横放着一根筷子。
招魂吗?
黎卿看到那道被妇女怀在其中,从头到尾包裹地厚厚的襁褓,顿时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孩子怎么了?”
这道柔声询问仿若击垮了妇人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只见她似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猛然抬起头来,双目红肿至极。
“求求您了,救救我的郎儿!”
她没有办法了,寅夜间在这大道上为她郎儿招魂。她不管那是路过的野鬼也好,孤魂也罢,只要能救她郎儿的命,她死也愿意了……
“嗯,我看看。”
黎卿愈发走近,刚想伸手去探一探那襁褓,却是突然僵在了半空中。
一是那妇人似是极不愿意黎卿直接接触她的孩子,她求黎卿帮忙,又怕黎卿是什么游魂鬼祟,想要夺走她的孩子。
二是黎卿自己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身上玄阴气极重,若是婴童所触,怕是立时就要大病一场。
黎卿只好掣起真炁,环绕在眼眶周围,再看向那道襁褓。
还不迟,那襁褓中还尚有断断续续的生息。
“唉……贫道且先予你一道辟邪朱符。”
轻叹一声,黎卿从那卷刚刚得来的丹书中择取出那一页辟邪书,指尖一点,那折纸戏法便将其折做一枚三角状的护符递给了这妇人。
至此时,那哭到眼睛都要睁不开了的妇人这才抬起头来,看清楚了这作道人打扮的冷峻青年。
将那护符接过,塞入襁褓之中后,妇人再度连连磕头,满含哭腔。
“谢谢……谢谢道长。”
天都大地,妖精鬼祟,邪气疫寒,特别是这些尚且脆弱的婴孩,童儿得病,药石难医,之后又怎有办法,乡间巫觋亦不过是给了她一个招魂喊魂的机会了。
见那童儿气息依旧微弱,辟邪符也未有丝毫反应,黎卿便知这孩子并没有中邪。
“你家郎儿气息若隐若现,但并非中邪,喊魂儿或许……没用。”
“可曾看了郎中?”
妇人嘶哑着点头,郎中看过很多次了,说他家郎儿只是染了邪气,可不管怎得喝药,皆是无用,至昨日,连气息都快要断了。
听闻其中缘故,黎卿立即抽出一缕先天真炁隔空探入那童儿体内,这一切脉,擅辨六气的黎卿顷刻就发觉了这孩儿的症结所在。
这婴儿先天不足,诸气不衡,怕是冬日间的寒气入了骨,伤了根本。
可惜,他虽修元气论,可并不通医术啊……
“这样吧,贫道且为你这郎儿理顺了体内外气,予他一缕先天炁,吊住内周天。他这也并不是什么中邪,不过是先天不足罢了。”
“你且取了这盏延生长明灯去,在家中寻一黄纸,写上你家孩子的生辰八字,压在灯下……”
“七日之内莫要让灯内的纸烛熄了。”
黎卿横袖一扫,取来灵纸折叠,转瞬之间便化作了一盏纸灯,他倒是舍得,摄来那孩儿一缕气息,阳质山君灵血作燃,再取灵纸点起了一道长明纸烛。
这连番手段下来,却立即叫那婴儿呼吸平稳了下来,似是面色都回转了不少。
南斗延命能不能治本不好说,但治个标、延个生还真是卓有奇效。
“莫要听那什么乡里巫觋的蠢法门了!夜半跪道而招魂,招来的不是孤魂就是野鬼,一个不小心就是你们母子二人两命呜呼。”
“本道的手段未必能让他完好,七日之内你须得再请郎中为你孩儿用一遍药,届时,当是能治好了。”
黎卿提起延命灵灯,稍稍埋怨了这妇人一句,转身便往远处的纸轿上去。
“初春天凉,带着孩子早些回家,你自己亦要辟寒了……”
这妇人听的那温声埋怨,连连点头,本已陷入无边的绝望之时又骤得如此奇迹,眼眶中的泪水止不住地打转个不停,待她擦干泪水再抬头望去。
此刻天色都已经开始蒙蒙转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