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山地脉的震颤从子夜延续至破晓。千丈沟壑如巨兽裂开的咽喉，渗出暗红色的黏稠液体——那是《山海经・西山经》中记载的“赤鷩之血“，每一滴都裹挟着上古凶禽的怨气。血泊中浮沉的青铜残片忽明忽暗，饕餮纹在月光下扭曲蠕动，凸起的眼球裂开细缝，渗出混着醉仙草灰的铜锈。姜离跪在岩缝边缘，指尖触到残片棱角的刹那，七年前的记忆如毒蛇噬心：镐京坠落的天火中，母亲将襁褓中的她推入地窖，自己却被玄鸟锁链贯穿胸膛。那锁链末端的青铜卦签，与眼前残片的纹路如出一辙！
血色符文自残片表面浮空，拼出《归藏》失传的“龙泣“卦象。姜离怀中的《连山易》残卷突然剧烈震颤，书页间滑落的桃木剑穗窜起金焰——三枚逆鳞虚影自火光中凝形，鳞片边缘的裂纹与白露在归墟陨落时散落的痕迹完全重合。她喉间发紧，恍惚间听见归墟崩塌时的龙吟，那声音穿透七年光阴，与母亲临终前的呢喃重叠：“离儿，九鼎裂缝中藏着姜氏血脉的诅咒......“
“坎离交汇，龙血为引！“
“凤鸣岐山非祥瑞......“
姜离的梦境总是始于镐京地窖的阴冷。七岁的她蜷缩在霉烂草席上，头顶传来锁链拖曳的刺耳声响。母亲的血从地窖缝隙滴落，在她掌心凝成“姒“字——那是禹王后裔独有的血脉烙印。卦签穿透胸腔的闷响、相柳毒雾腐蚀血肉的滋滋声、文王殄文咒语的嗡鸣......这些声响每夜在她颅腔内回旋，直到三年前巫露找到她。
她在巫露的竹简堆中度过七百个日夜。那些用相柳毒血书写的《连山易》残卷，记载着比死亡更可怖的真相：文王以三千童尸炼制的卦锁，早已将周室宗庙化作囚禁神格的冰棺；牧野战场上飘扬的玄鸟旗，实为应龙喉骨熔铸的刑具。每夜子时，巫露会用灭蒙鸟翅骨点燃蓝焰，教她辨认殄文中隐藏的龙泣卦象。“九鼎裂缝是活的，“巫露曾指着禹贡图上的黄河水道，“它们吮吸地脉中的龙髓，就像周天子吮吸诸侯的魂魄。“
“姜离，看清楚了——“
地脉深处传来沉闷的轰鸣，令姜离想起归墟崩塌时的震颤。白露焚鳞破卦锁的最后一刻，建木根系曾穿透地壳缠绕她的脚踝——那些根须此刻正在岐山地底蠕动，将九鼎碎片输送至刑天祭坛。蛊雕幼崽残躯化作的黑雾中，浮现出冰棺众神的虚影：西王母的豹尾缠绕着聃季载的脊椎，刑天胸腔内的浑天仪刻满“辛未卜“灼痕。这些画面与巫露竹简中的记载完全重合，仿佛九鼎裂缝中爬出的洪荒众神，早在七年前便已窥见今日的因果。
“凤骨鸣岐，实为哀歌......“
最后一缕黑雾消散时，刑天祭坛轰然坍缩。无头尸骸的掌心中，河图残片融化成琥珀色的龙泪，泪珠中映出未被篡改的牧野终章：应龙残魂挣脱卦锁，轩辕剑鞘坠入洛水，女魃的金焰在姬发战袍上烙下永生不灭的殄文。姜离的逆鳞裂纹渗出金血，与龙泪交融的刹那，岐山地脉突然绽开赤色曼陀罗——与归墟闭合时绽放的花海一模一样。
晨曦刺破云层时，姜离看见自己的影子与刑天尸骸重叠。无头巨躯手中的战斧残片，竟是她梦中母亲紧握的桃木剑柄。而岐山最高处的岩壁上，一行崭新的殄文正在赤鷩之血中凝结——那既非预言，亦非诅咒，而是初代龙魂挣脱九鼎时，用逆鳞刻下的古老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