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国,
天色已晚。
唯有殿内四角那几个做工精致的鎏金香炉还弥散着香气。
那人捏着一封已经拆开的信,信纸随手指来回翘动一次次拍在明黄色的龙袍上。
离李开宏身后莫约两步之外,跟出来个面容白净的男人。
“应爷爷。”
这位被天子叫做“应爷爷”的男人,年纪比李开宏还要大上一甲子,乃是开国皇帝李潜龙时期的人物。
李臣。
可是活了再久的臣子也只是臣子,当守君臣之礼。
“宏继十四年,十四年……”
身后的应李臣双脚落地无声,继续跟随。
沉默许久,李开宏转头看向应李臣,缓缓开口道:“已有二十年了啊。”
“真是老了,年纪大了就爱回想往事,当年如何如何,这般那般。当初不理解母后,如今却是知晓了。”
应李臣虽在低眉,但不躬身,也没回话。
这会儿直呼其名,是说正事。
但他辅以历代君王,从始至终都极重君臣礼节,当即单膝下跪。
“在。”
“先前那张画像可看过了,命你即刻动身去抚州,去寻画像里的少年,护着他南下扬州。路上要是撞见不开眼的,不论是江湖中人,还是朝廷命官,皆任你处置。”
应李臣道:“理当如此。”
“应爷爷早些年,在奉天城杀了那么多来都城述职的害群之马,这张佛面在各州府衙狗腿子面前比朕的手令还好使。”
“近些年,江州钦天府频频上报水灾和匪患严重,多次申请免除赋税。不但如此,还企图让奉天使国库里的银子帮钦天府赈灾。”
“是了,确有此事。可江州的府主乃是国舅爷的弟郎,朕又岂能对这天灾人祸置之不理?”
“王定方调去凉州已有两年,却是年年避税。听闻是平了那两世家的隐患,可实在是背后不晓得在搞什么名堂。”
“国舅爷的家眷都留在奉天,去凉州赴任朕是一个亲信都没让他带。原凉州府主,鸿举也只收了他半数兵权给定方,两人共事。”
“不过,应爷爷的担忧也有道理。这样,年关之后,我借着临伶和皇儿的名义,召他回来试探一二,如何?”
将信收入袖中,李开宏把话题重新找回,还想同他卖个关子,“不问问这孩子是谁?”
“舅舅爱护侄儿,自是应当。”
说完,那抹明黄色自顾自拾阶而下,到了底,随风传来一阵笑声,言语间很是得意。
“臣会将他如视皇子相待。”
应李臣跪在原地,一身黑衣与夜色相融,回了个“是”字。
卧龙殿。
可这位当朝天子还没进门,就犯了难,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天……”
他嘴里刚吐出一个字,就被眼疾手快的李开宏揪住耳朵。
李开宏满意地点点头,可是没等他松开老太监的耳朵,一道熟悉嗓音响起。
门槛内,女人眉眼柔和气质贤淑,身穿宫里女眷的常服。
门槛外,李开宏眼神躲闪手足无措,松开揪老太监耳朵的手指。
“听说皇姐来信了。”女人美眸轻眨,柔声细语。
可他好歹作为丈夫,一家之主,哪能没一点儿脾气?
边走,边笑着讨好道:“外面冷,当心冻着,咱们进去再说。”
两人并肩坐在龙榻上,李开宏大方承认,“凤儿姐是寄来了封信。”
这下李开宏真是坐立难安,最后实在忍不住,俯身凑到女人耳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女人摇了摇头,放好金枕,站到李开宏背后,动作轻柔地为他更衣。
就是这回那人不太老实,用他的指肚顺着手腕一路后移,轻轻摩挲着女人小臂上数十道细密伤疤。
女人任由李开宏施为,知道今夜他想寻个体己之人叨叨心事儿。
“杨静川那畜生消失了十年,如今在扬州露面,惹得那傻侄儿跑出抚州要南下寻爹,凤儿姐竟也不拦着他。”
“凤儿姐来信就是想让我遣人护一护侄儿,奉天城内其他人我信不过,便让应总管去了。”
“皇姐还说,若是侄儿出事,做鬼也不会放过我,你说那是是皇姐唯一子嗣,我作为舅舅能不上心么?”
“临伶,这小子叫什么名你肯定猜不着。”
“是叫临安,李临安。”
李开宏用手掌轻拍女人的手背,眼神微动,开始追忆往事,“上一回凤儿姐传信来还是十六年前。”
“云州一役,双方五万铁骑鏖战许久。我求应总管多日,他依旧不愿出奉天相救。”
“凤儿姐得知此事,马上临盆之时,力排众议为孩子改名。不论男女,都叫‘临安’,说是要用新生之气为你冲喜祈福,愿你平安。”
“倒是你,这件事瞒了我好多年。”
“你们私下商议,也从未告诉我这事。凤儿姐虽心里不愿,但还是瞒着你我,一个人孤身上了北寒山嫁给了当时门主嫡子杨静川。”
李开宏用手掌抚平女人蹙起的眉头,
“再之后,杨亭又拒绝你提出的要求,执意不掺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