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良心不安。可她也不能就这样贸然行事,不将自己的性命,明家和柏家,还有许多与她交好之人的性命放在眼中。
与太子殿下开口,是最好的办法,也是唯一的解法。“可是殿下,会管吗?”
她看着沈怀璋,心中犹豫。
太后也是他的亲祖母,且不说庄家如今势大,就说裴或因何要好端端地,与他的祖母作对?
虽说太后对他一般,但她其实待几个孙儿的态度都称不上好。她多年养病,和几个孙辈都不亲近,唯一心疼的,只有庆德长公主和世子陆瑜。裴或不喜欢周觅柔,太后或许说不了什么,但他若当真去查庄家,动庄家的人,那便不是小事了。
他如今管着工部,前途正好,何必……
明蕴之皱了皱鼻尖,不知该如何与裴或开口。沈怀璋压了压声音,眸中染上几分少见的肃然之色:“娘娘可知,南庄北娄?”
“………什么?”
明蕴之思索半响,终于隐约有了些印象:“似乎……听外祖与外祖母闲聊时说过。”
她犹记得当时外祖母聊到什么时提了一句,便被外祖叫住话头,二人沉默了许久。
若非如此,她或许也不会记住此事。
“是有什么渊源么?”
沈怀璋点了点桌面,轻声道:
“该是二十五六年前的事,那时你我都尚未出生,娘娘不知也情有可原。”他缓声解释了些。
二十多年前,甚至还要再往前数几十年,前朝末年天下大乱,世家林立,大大小小的氏族不认朝廷,只认他们认可的强盛世家。“南庄北娄",指的便是南方的庄家,与北方的娄家。后来,裴氏先祖起兵之时,借的便是庄家的势,南方大小氏族随之起事,攻破前朝政权。
大周立朝以后,庄家是后族,又有着从龙之功,甚至有了那句笑谈“裴庄两家,共分天下”。
没有娄家。
娄家认了裴氏这个君主,却不曾真正臣服。北方氏族仍旧唯娄家马首是瞻,整个北方在立国后的数年里,都不曾全然信服朝廷。直到二十多年前,先帝病重,北凉大军压境。沈怀璋:“若无娄家相助,如今大周,只怕仍不安宁。”“娘娘可知,娄家因何伸出援手?”
明蕴之定定道:“难不成是……后位?”
庄家是后族,娄家自然不愿屈居庄家之下,只有以后位做交换,娄家或许才愿相助。
可当时情形,娄家完全可以袖手旁观,等着裴氏与娄家慢慢谈判一一多拖一日,娄家的利便能再多几分。到时,别说只是区区后位,就是割让几城封娄家王位,也不是不可。
怎么就答应了?
明蕴之仿佛想起了什么,骤然站起身,一手撑着桌案,沉声道:“我知晓了……”
西山行宫那夜,裴或与她所说的故事,不是随口胡谄。“将军”出征,借住世家,某家贵女因此倾心。二人未婚先有孕,爱女如命的家主只得松口,以"将军"正妻之位为聘,应了这桩亲。她那日陪着裴琦玩了太久,极度疲累,听裴或讲述时不曾细想,如今忽然想起,竞一一对上。
她先前只知裴或生母娄皇后早逝,听闻是病故,不知详情,更不知娄家二十多年前,是能与庄家抗衡的存在。
娄家,因何销声匿迹了?
这大周现今不知娄家的,绝对不止她一人。只怕是有人不想让民众记起,不想让后世知晓其中之事。就连远在益州山中的外祖母无意中提起娄家,也仍旧谨慎地闭口不言。明蕴之深吸口气,道:“你今日与我说的这些,万不能为外人知晓。”沈怀璋:“我敢与你说,自然是有把握不会招来杀身之祸。”他看了看明蕴之身后的墙面,笑意清浅。
有些话,不方便亲口说的,便需要由旁人来开口。这个旁人,最好还是无关之人。
明蕴之沉默地回了宫,慢慢想着今日之事。沈怀璋此人生性聪慧,敏锐异于常人,又博闻强记,他知晓此事,并不稀奇。
但他今日说出此事,只表明了一个态度。
如若娄家的覆灭,当真与平宣帝和庄家有关。那裴或……
“娘娘,殿下回来了!”
明蕴之抬眼,看向那张熟悉的面容。
入秋后,白日越来越短,天色早早地昏暗了下来,为男人的肩头打上了一层阴翳。
她站起来,轻轻福身:“殿下。”
一只大掌轻扶起她的手臂,又缓缓松开。
“不必多礼。”
男人声音微沉,带着些经年的风霜。
明蕴之微垂眼睫,心头微哂。
夫妻三年,原来,他们都不曾了解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