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都沉默下来。日本在60-70年代,因为学费上涨、日美安全条约等问题爆发过激烈的学生运动,村上与饭塚都参与其中,甚至一度成为核心圈的重要人物。
村上春树的许多作品,都留下了这段时期的痕迹,甚至可以说几乎每一部,都是对自己这一段青春一次又一次地反思、追问和重新演绎。
但是他们最终都逐渐远离了,一个成为了研究文学的教授,一个成为了作家,走上了不同的人生轨迹。不过友谊却保留到了今天。
村上每次回到日本短住,都会找饭塚叙旧。也只有面对着老朋友,两人才能一个放下大教授的严肃,一个放下答作家的矜持,自由自在地畅聊,就像是回到了20岁的时候。
饭塚容的香烟抽完了,他在烟灰缸里按灭了最后一丝火光,转移了话题,问道:“你不在日本多呆一段日子么?”
村上春树好奇道:“哦?有什么要我呆下来的事吗?”
饭塚容道:“10月,有一批中国的青年作家要来日本访问,想必会很有趣。”
村上春树眼神变得深邃,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道:“中国的年轻人哪……你知道我不擅长这种应付这种场面吧?”
村上对中国的情感十分复杂。他的父亲曾经是侵华日军,这成为他精神痛苦的源头之一。村上始终认为自己身上流淌着战犯的血脉,这种一种十分罪恶的基因,与其让这种罪恶的记忆延续下去,不如从他这一代选择终止。
10多年前他孤身一人来中国旅游的时候,甚至全程以罐头充饥,也不肯吃一口中国菜——后来他写了一个中篇《去中国的小船》,叙述了主人公“我”在小学、大学、二十八岁时所遇到的三个中国人的故事。
作品中的三个中国人留给“我”的印象可谓是美好而亲切,然而,“我”却本能地对他们做出了愧疚之事。这篇的批判矛头可谓直指日本人的丑恶灵魂。
日本不乏亲中的“反思派”文化人士,但是“反思”到村上这个地步还真是凤毛麟角。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村上春树几乎会下意识地回避与中国人的接触。
饭塚容当然知道老朋友的担忧所在,于是道:“其实也不是让你见他们所有人。只是其中有一个年轻人,我觉得如果你们见一见,可能会很有意思呢。”
村上春树道:“哦?中国竟然有这样让你重视的作家了么?”
饭塚容露出得意的笑容,说道:“那当然。中国有着全世界最多的人口和最悠久的文明史,出现一些天才作家也是自然的事情。
不过我想让你见他,也是因为你们身上有些相似的地方呢。”
村上春树犹豫了起来,他并不想在日本呆太久,几乎已经是个美国人的他,日本文化的繁文缛节和无止尽的敬语、道歉,委实让人不快。
不过既然是老朋友盛情相邀,他也不好说:“放过我吧,我不感兴趣啊!”——人真是奇怪啊,明明在美国和欧洲就能爽快地拒绝别人,回到了日本,却又陷入暧昧的纠结当中。
饭塚容看出了村上的情绪,他伸手拍了怕老朋友的肩膀道:“不用为难。等下回去,你可以去书店买本他的书,看完再做决定——哦,他叫‘张潮’。
你只要进书店里一问,准能买到。他现在在日本可热门了。”
村上春树终于有了一丝兴趣,毕竟他也知道日本人阅读口味的顽固,除了美国作家以外,他们几乎看不进任何外国的文学作品。
“张潮”这个作家,能让日本书店的书架都摆上自己的作品,想来是有一些水准的吧。
不过面对老朋友,他还是开了个玩笑:“要是真想让我见他,你就该带上一本他的送给我才是。”
饭塚容也不客气,道:“这可不行,他的是用政府支持给年鉴学会的资金出版的,每一本都是纳税人的钱呢,你这非国民就该自己花钱买。”
说罢两人相视一眼,都笑得前俯后仰。
饭塚容也聪明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又和村上春树聊了点别的,一看时间已近9点,两人在喝完了余酒以后后就相互告别,结束了这短暂的聚会。
微醺的村上春树独自漫步在东京街头,周围的空气炎热而潮润,让他有些憋闷。
走过一个转角,正是一间还在营业的「茑屋书店」——这是一间以出租录像带和唱片起家,后来逐渐扩展到书籍销售的大型连锁书店。
此刻书店还灯火通明,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几个散客正戴着大大的耳机在试听CD。
村上春树想起饭塚容所言,迟疑了片刻,还是推开了书店的门,在店员的招呼声中,他来到柜台前问道:“请问,有‘张潮’桑的售卖么?”
店员抬头看了一眼村上春树,只觉得有些眼熟,不过仍然很职业地答道:“当然有的,你需要哪一部呢?”
村上春树问道:“有很多部吗?”
店员回答道:“张潮桑是近年来炙手可热的异国作家呢,现在我们有他的《你的名字》《消失的爱人》《刑事の栄光》……”
村上春树打断了店员的“报菜名”,道:“就拿‘年鉴学会’翻译的那一部吧。”
店员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