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再荣龙袍凌乱地冲进殿内。他冕歪斜,眼眶通红,活像个市井间痛失爱侣的普通男子。“婉儿……”他扑到皇后榻前,颤抖的手抚上那张青白的面容,“朕的婉儿啊……”“陛下节哀!”柳絮红着眼眶上前,却被皇帝一把推开。“都给朕滚出去!”李再荣将皇后冰冷的身体紧紧搂在怀中,声音嘶哑得不成调,“朕要单独陪陪皇后。”听着隔壁殿内虚假的声音,李云初不由得冷笑。她的父皇,还真是个好戏子!她盯着砖缝,想起母后曾经说过的话。“那年春闱放榜,你父皇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站在杏花树下,说‘若得白小姐垂青,此生无憾’……”记忆中母后的眼睛亮如星辰。可能谁能想到当年的穷书生成了一国之君,坐上皇位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铲除母后娘家势力。白家举全族之力为他打江山,最后因为他的猜忌,满门被灭!掌心传来尖锐的疼痛,李云初这才发现指甲已经深深掐入皮肉。半晌之后,隔壁再次传来动静。“"陛下,该准备后事了。”刘德全小心翼翼地提醒。李再荣如梦初醒,小心翼翼地将皇后放平,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他脸上悲恸已收敛大半:“按皇后礼制治丧,举国守孝三月。”“是!”——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仿佛随时要砸在太庙的金顶上。刺骨的寒风卷着纸钱在丹墀间飞舞,如同无数苍白的手试图抓住什么。李云初站在命妇队列最前端,孝服被风吹得紧贴在身上。李再荣一身素白龙袍走向灵柩,袍角金线绣的龙纹在阴沉天色下依然刺目。“陛下节哀!”“娘娘仙逝,万民同悲。”在百官此起彼伏的哀劝声中,他踉跄扑到灵柩前。他颤抖的手抚过楠木棺椁上繁复的凤纹,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婉儿,你怎么忍心抛下朕!”“婉儿啊——”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回荡在太庙上空。李云初勾唇冷笑,演得越发逼真!真是虚伪至极!三日来,她的父皇在灵前昏厥三次,每次太医掐人中醒来后,又扑到棺木上哭得肝肠寸断。她垂下眼帘,掩饰眸中的讥诮。“玲珑。”她微微偏头,声音轻得只有身旁侍女能听见,“什么时辰了?”玲珑借着扶她的动作,指尖在她腕上轻点三下。午时三刻,好戏开场!寒风突然变得猛烈,天际突然传来“嘎”的一声鸦啼。起初只是零星几只,转眼间便黑压压遮天蔽日。数百只乌鸦盘旋在太庙上空,翅膀拍打声如暴雨倾盆。“天啊!”礼部尚书惊呼,“这……这是……”乌鸦群突然俯冲而下,每只口中都叼着一块猩红布条。它们精准地掠过百官头顶,将布条抛洒在灵前。有块布料正落在李再荣颤抖的手边,上面用血写着“白氏百口冤魂泣血”。“护驾!护驾!”刘德全尖声叫道。但更骇人的还在后面。第二批乌鸦俯冲时,竟用爪子扯开了那些血衣,拼凑成触目惊心的文字悬在半空:弑亲女戮忠臣天道不容。“妖术!这是妖术!”李再荣踉跄后退,冠冕歪斜,“给朕射下来!统统射下来!”羽林卫刚拉开弓,第三批乌鸦已经俯冲。这次它们直接扑向李再荣,十几片血布如雪片般落在他身上。有块布料甚至挂在了他冠冕的玉旒上,赫然写着“昌平公主死不瞑目”。“拿开!”李再荣疯狂挥舞双臂,一脚踩空从汉白玉台阶上滚落。十二道玉旒接连断裂,珍珠噼里啪啦砸了一地。“父皇!”李云初在人群中恰到好处地惊呼,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陛下!”柳絮尖叫着要冲过去,却被李连月死死拽住。“母妃别去。”李连月脸色惨白地指着天空,“你看那边……”最后一批乌鸦正在太庙穹顶盘旋,它们投下的血衣拼成了一个巨大的“冤”字。更骇人的是,这些布料遇风即燃,幽绿色的火焰组成一幅诡异的画面: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被铁链捆绑在软榻上,遭受毒打。“这是……皇后娘娘?”人群中有人惊呼。有老臣当场昏厥。李再荣在台阶下,突然发了疯似地撕扯自己衣襟:“不是朕!不是朕!是她自己……她自己……”话未说完,一口鲜血喷在龙袍上。李云初在众人慌乱中悄然退后。玲珑附在她耳旁低声道:“事情已经办妥!”李云初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混乱的太庙。父皇,被自己害死的冤魂索命,滋味如何?转身时,撞进了一双深渊般的眼眸。江柚白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玄色祭服上的暗纹在风中如水流动。他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你干什么?”李云初低声道。江柚白没理会她,不容抗拒地将她拽到太庙侧柏的阴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