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次次祈求姐姐的原谅,主动拿过姐姐手里的剪刀剪掉自己的头发,主动把姐姐手里的水浇到自己头上,但是姐姐似乎并没有原谅她的打算。那场钢琴比赛她最终也没有参加,拖着被水淋湿的身体回家,进门后就倒在床上发起了高烧。
当时林楣紧张坏了,一直问她怎么了。
她烧得意识模糊,但仍能想起庄玉兰对她失望的表情,一遍一遍重复着:“姐姐,我错了,你不喜欢我参加比赛我就不参加.……从那之后,林楣和庄屹川吵得越来越频繁,关于他仍旧没离婚的问题。那几年的人生就像一直处在那天高烧中状态一样,到现在仍是混沌的,庄瑜仍旧不懂大人的事,只想姐姐再跟她说句话,但不管她做出什么样的努力,愿望依旧没实现。
再后来,姐姐离开家了,林楣也顺理成章成了庄太太。影视作品里的离别大多都在阴雨天,但庄瑜记得很清楚,庄玉兰离开的那天,天空艳阳高照,阳光把院子里原本潮湿的落叶烘得发臭,是一股腐烂的味道看着离开的车,她突然很想呕吐。
悄悄进到姐姐的房间,她学着姐姐的样子抱着玩偶给自己讲故事。林楣的野心不允许她过着受制于人的生活,等清醒过来,她也明白了庄屹川的那些把戏。
她不想再做庄太太了,于是一场车祸,庄屹川死了。比起林楣,庄瑜就脆弱得多。大部分时间,她一个人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想,要是当时她没给妈妈说那句话,是不是姐姐就不会离开。但始终没有得到答案。
她越来越无法理解姐姐的离开,也越来越不能原谅那个撒谎的自己,极度的愧疚和痛苦下,她需要给自己一个理由。于是她开始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见人就说姐姐欺负她,这也是她愧疚一生的原因。她没想到,有一天还能看见姐姐。
只是和第一次见到她时不一样,她没那么从容,脸上也没有那个让人安心的微笑。
在人群里,她似乎很无措,眼神扫过了周围的人,也包括站在人群里的她,却从未为她停留。
后来她一次又一次尝试跟庄玉兰谈谈,但都被拒绝了,她似乎单方面为她们的关系划上了句号。
得知庄玉兰的妈妈生病后,她去看望秦月珍。坐在床边,她递给秦月珍一张银行卡,说可以覆盖她所有的手术费用,不需要还,这是她和林楣欠她的。秦月珍只是笑了笑,摆摆手让她走,和庄玉兰给她的感觉一样,温柔而残忍。
又一次偶遇,还没等她开口,庄玉兰率先问她喜不喜欢尹烨泽,庄瑜不知道她问这个话的目的,只是点头。
但很快,庄玉兰和尹烨泽结婚了。
她因此非常非常痛苦。
这份痛苦不是因为她喜欢的尹烨泽被姐姐抢走了,而是因为姐姐因为她的话去跟他结婚了。
她是喜欢尹烨泽,但没人在她心目中的位置能超过姐姐。过了这么多年,很多记忆已经被消磨,她又认识了很多形形色色的人,但庄玉兰却在她被不断淘洗的记忆中变成了一颗纯洁无暇的珍珠。对她来说,庄玉兰已经不止是她的姐姐,也是一部分的庄瑜。那个纯洁的,童真的,对世界充满爱的庄瑜。
所以庄玉兰的离开,也带走了最清晰明朗的庄瑜,再也找寻不回来了。她的人生也似乎就在她走的那刻,彻底停滞不前。她麻木地过着每一天,时而享受身边人的追捧和夸奖,时而又厌恶着平庸不堪的人群,她试过很多方式来麻痹自己,酒精,香烟,以及她引以为傲的艺术,都没办法再推动一步。
一个很普通的夜晚,她站在河边抽烟,手机传来林楣的声音。絮絮叨叨的,大约是在帮她规划未来的生活。
一个人只是活着,却从没想过该怎么样去活,这是非常可悲的。但林楣从不知道,只是一味地推着她往前走。她听得意兴阑珊,随意吐出一口烟雾,看着眼前模糊不清的世界。也许是天意,透过这一层白色烟雾,她突然看见了一个清晰的人影。是庄玉兰。
挂断电话,她想上前,却又预料到庄玉兰看见她之后躲避的态度,于是只悄悄跟在了后面。
她看见庄玉兰一直走进了一个植被茂密的公园,跟着她一直走到河边,看她在一棵树后停下,她也退后了几步,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突然,她看见她冲了出去,一片黑暗里,她听见了有人掉水的声音。跑到河边,她看见旁边有个蓬头垢面的女人一直指着河的方向对她说着:“救她,救救她。”
没有一丝犹豫,庄瑜连外套都来不及脱,就这样跳了下河。那晚的河流湍急,河水冰冷刺骨,她只记得自己抱着庄玉兰昏迷的身体一直往前游,后来靠着一块浮木才能不沉下去。她们就这样像小时候那样相互依偎着,直到被冲到了一片河滩。整个人冻得麻木,但她顾不上这些,把庄玉兰的身体放平,用指尖去试她的呼吸,发现还有气息后松了一口气。
外套里的手机在水里浸泡过久已经不能用了,她本想用智能手表叫救护车,但犹豫了一瞬,转而给另一个人打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