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情丝一线(三)
南问柳被鲛绡蒙住的视野中透出微弱的红光,仿佛沉浸在血色的海潮里。视觉被剥夺,其他触感便格外清晰。
她能听见林之鹤压抑的喘息,细细密密地戳刺着耳膜。他呼吸中裹挟着雪松的淡香,本是安神的冷调,却被情毒的火燎了起来,烧得一发不可收拾。林之鹤安抚地吻了吻她眼尾下的小痣:“阿柳。”扣住她后腰的手骤然收紧,无形的灵力震荡开,却又控制得极为精准,只震碎了领口束扣。他指尖悬在她锁骨上方,似在描摹一道无形的伤痕,许久才低声道:“你瘦了。”
南问柳忍不住浑身战栗起来,本能地抬手去抓他后背,却只摸到紧绷的肌理和淋漓的冷汗一-这人板正惯了,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放松过,连情欲翻涌时者像是一根绷紧的弦,仿佛稍一施力便会断裂。她刚刚才体验过一番,清楚江浸月的情毒有多厉害,发作起来神智就像是在暴风雨中驾驶一艘小小的帆船,别说控制航向了,能不翻船已经是极限,只能放任自己随波逐流。
可这人除了身体上的反应,神智却好像没受到什么影响,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甚至还记得在她身后垫上一件大氅,免得粗糙的木头格到她。南问柳忽然觉得有些生气。
她也说不清这股莫名其妙的火气来自哪里,只是看见林之鹤分明忍着情毒发作和魔血暴动两重折磨,却还是撑着供桌跪在她身前,耐心地一点点帮她做准备供桌发出酸涩的吱呀声,他后背被月色勾勒出清瘦轮廓,发尾扫在她膝弯的触感宛若蛛丝缠绕,这种克制愈发显出残忍的割裂感一-他凭什么还能保持冷静?
“喂,"南问柳屈膝踹他,“你不是说再不解毒,两刻钟后就会爆体而亡吗?这时候又开始假惺惺装君子了?”
林之鹤早有预料地抓住她脚腕,手指滚烫的温度烫的南问柳一惊。“情毒在你身上尚可压到三个时辰才发作,在我身上只会更久…“他闷声笑道,“太快的话,我怕你受伤。”
“……又骗我。"南问柳嘟囔道,“嘴里没几句真话的东西,怪不得季家姐弟都不喜欢你,季长安出发前还跟我告你的状,说向林家求亲的折子多得跟雪花似的……
林之鹤呼吸骤然沉了三分,惩罚似的咬上她的唇,像是要遏制她伤人的话语。
“没有旁人,从来都……
沙哑的呢喃卡在半途,南问柳明显感觉到他的手腕在颤抖。指节轻轻压在她腕心跳动的命门处,却并不是制约的姿态,更像是对待某件即将破碎的瓷器。她突然明白这或许是他对抗魔血本能的某种暗示,像是拴住凶兽的铁链。“要做就痛快些!别磨磨蹭蹭的……“南问柳反手握住他的手,嘲讽道,“怎么,事到临头发现自己不行了?”
林之鹤的理智在这一瞬间被烧成灰烬。
月辉顺着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流淌成银河。露水凝在蛛丝上摇摇欲坠。南问柳只来得及骂了句“混账”,尾音就骤然变了调子,化作细碎的鸣咽。多年未启的剑匣被利刃劈开,鞘身震颤着吞入锋芒,却因为尺寸不合而显得十分吃力,霜雪覆在滚烫玄铁上,转眼便凝成水雾。“你他爹的…”
泪水将鲛绡浸成了深红色,南问柳眯着眼,努力分辨出眼前人模糊的影子。层层堆叠的潮红里,分明晃动着年少时邺都的灯火。在学宫读书的时候她就觉得林之鹤与旁人不同,都是天真无邪的年纪,唯独他成日板着脸,虽然也同大家混在一处,但又总是保持着距离,连和他一同长大的上官杰,都不敢打包票说完全了解他。她觉得这人逗弄起来实在有趣,动不动就浑身僵硬。再加上他恪守礼节,情绪稳定,无论怎么对他都不会生气,也不用担心会招来报复。直到有一次她做得过了火,林之鹤终于忍无可忍,抵着她肩膀将她按在墙上。南问柳依然是笑眯眯的模样,正等他接下来会说什么狠话,却见他骤然转过头,耳垂泛起不自然的红色。
原来是她的衣领散了,露出一截白皙的肩头,正巧春日里的桃花蔓过墙头,有一片残破的花瓣落在上面。
林之鹤后知后觉地松开手,连着说了好几声抱歉,以他的教养说话定要看向对方,但又不敢和她目光接触,最后居然后退两步,落荒而逃了。南问柳望着他的背影哈哈大笑。
乾道场的陶夫子喜欢罚人抄道德经,她和上官杰都是重点照顾对象。于是南问柳和上官杰约定好,大家同病相怜就要有难同当,干脆一起不交作业。她私下里却拿此事去要挟林之鹤,让林之鹤替她抄了整整一学年。后来上官杰提起她就痛心疾首,斥责她是背叛组织的小人。殊不知真正负责抄书的林之鹤就坐在旁边,低垂着眼,笔尖在书上泅开一点墨迹。此刻故人的气息混着情毒的甜香灼在周身,她忽然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们的关系远远不能用简单几个字来形容,初见时出于算计救下了他,那时候她觉得这会是她最好用的跳板。后来学宫做了几年同窗,在西市的屋顶上一起喝酒,在期终考的擂台上争个高低……
年少的时光如今回忆起来,只能记起美好的部分,潜藏在其中的阴谋算计、明争暗斗,好像从未存在过。
她确实爱过这人。
所以后来赤水滩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