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知微将她的本命刀拔出来,她才听见知微是在同她说话。“你应该带药了吧?要救她吗?”
慕岑缓慢抬起头,像是疑惑又像是迷茫,喃喃:“我今夜是为杀她而来。”“你为何杀她?”
“她是妖。”
“你收养的小女孩也是妖。”
慕岑张了张口,说了两遍才挤出声音:“她密谋对玉京不利,被我提前发现了。”
知微屈指弹向刀身,催出一连串铮鸣声。刀上没有血,一刀两面,映出两双不同的眼睛。
“那你为何又犹豫?”
慕岑没有回答,她不知从何说起。是该先说漱玉翁才是乌临狐妖案的背后主使,还是该说她是那场屠杀最大的获益人?那日她从祭司阁出来,是想过放舒栀衣走的,可这只藤妖既是狐妖案的背锅受害者,又是妖族袭击玉京的领头人。
只能如此,别无他法。
失去阵法笼罩的院落开始起风,将血腥味吹出去很远,吸进鼻子里,呛得人想要落泪。
慕岑伸手去接自己的刀,一直握在手里的药瓶掉在地上。那是修士都会携带的普通伤药,仅够应急止血,治不了致命伤。宓蝶却像看见救命稻草一般扑过去,她调动了全部力量去吸收舒栀衣身上的死气,手上颤抖,竟连药瓶也抓不稳。
窄口瓷瓶滚到知微脚边,被她踢回去,恰好被宓蝶抓住,随之而落的还有一条艳色披帛,缠住了舒栀衣的伤口。
少女的抽泣声渐渐低下去,慕岑也终于回过神,她眨了眨干涩的眼睛,鼓起勇气说:
“知微,你能不能…帮我照看一下小狐狸和承祀?”她见知微愿意帮宓蝶救人,猜想知微现在心情还算不错。知微早看出她有话想说,闻言也没表态同不同意,先问:“出什么事了?”慕岑鼻间一酸,重重抿了回唇。她明白知微大约只是好奇,但这人顶着一张世间之事无有不能的从容脸,总会让人幻视来撑腰的长辈。从前她只在漱玉翁身上体会过这种感觉,但漱玉翁不再是她的靠山了。她低了头,又快速抬起来,深吸一口气道:“没事,就是我们与妖族的争斗越发激烈,小狐狸跟着我不方便。还有承祀,我、我暂时抽不出空照顾他。”慕岑凭那一口气将话说全,实际声音却越来越微弱。她知道自己拿不出令知微心动的筹码,只能赌她时有时无的怜悯。知微站得有些累,环顾四周没看见能坐的地方,无奈叹了口气。“先不说他们。”
她从乌临千里迢迢走这一回,本是打算找漱玉翁询问水流映的魂魄去向,可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她抬手替慕岑勾住一缕不听话的发丝,将其拢到耳后,过后也没收手,而是顺势在慕岑脸上蹭了蹭。
“你知道两族开战的原因吗?”
慕岑见过很多次知微这样摸沈持筠的脸,可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师兄每每出现的呆愣是为什么。
当知微如此近距离地盯一个人时,毫无攻击力的五官组成一张温柔大网,仿佛连她骨子里驱不掉的懒散也成了包容,会让人生出正被她溺爱的莫大错觉。大脑不经思考,嘴巴已经乖乖回答:“我们积怨已久,而自从升仙路的限制降低后,宗门前辈接连飞升,致使我族实力大跌,妖族趁虚而入也在情理之中。”
知微轻轻摇头,还有空关注一下宓蝶的救人进度,见她顺利才转回来,轻飘飘丢下一句:
“你师尊杀了怀姜的伴侣。”
话音刚落,她紧接着又说:“我答应怀姜助她复活她的伴侣,你若在其中出力,或许能终止两族纷争。”
慕岑被动接收了这些信息,慢半拍地想,怀姜可不是认同以功抵过的性子,复活她的伴侣真的不是为虎添翼吗?
但知微根本不是在寻求她的建议,直接拍板:“我会把复活生灵的全部流程都告诉你。”
“可是一一”
“你若想为你师弟还有小狐狸谋求庇护,最好的人选其实是宓蝶。”慕岑当即呆住:“什么?”
知微压在她肩上,推着她转过身面对宓蝶。宓蝶抱着人默默流泪,舒栀衣的伤口不再渗血,看上去是暂时保住了命。慕岑忍不住顺着知微的提议思考。
如今宓蝶得以控制力量,那么舒栀衣便用不着针对小狐狸。她得怀姜器重,贵为妖族现任少主,的确是小狐狸最好的归宿。至于承祀,沈持筠不喜欢他,将他交给知微,难免给沈持筠添堵。“师兄他……“沈持筠不在这,慕岑私心仍叫着原先的称呼。知微打了个哈欠,意有所指道:“你师兄那么爱我,自然是要随我回仙界的。”
慕岑发觉自己竟反驳不了。
也是,师兄早已成仙,迟早要回仙界,就算他愿意也照顾不了承祀,知微同理。
可她才差点致舒栀衣于死地,宓蝶能同意吗?知微分明在慕岑身后,却仿佛读懂了她的心,将她往宓蝶跟前一推。“你们两自己商量吧。现在,我要见你师尊。”她用了点力,将听见此句下意识要起身的慕岑按回去,补充道:“放心,我不会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