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羞怒
知微主动找上了云尧。
漱玉虽然被允许进出仙界，但他身上的天罚仍未消散，平日还是住在凡间。他那空出来的宫殿，便给了云尧暂时居住。古仙住所高悬于空，偌大的亭台楼阁群落外，是特意削平的观景台。风从底下卷上来，带着锐利的哨音，拉扯着知微的衣袂。破空声响得很有规则。
是云尧在练剑，一柄透如冷冰的澄雪剑在他掌中，成了天地间唯一刺骨的寒芒。
剑势没有大开大合，也并非雷霆万钧，只有一种近乎苛刻的精准与极致的凝练。剑尖每一次点出、收回，都带着一种冻结空气的锐利轨迹。没隔多远的桃花林被风一卷，花瓣漫天狂乱地扑向他，眼看就要贴上他翻飞的玄色衣袖，窄剑的剑尖却以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细微幅度倏然一挑,花瓣便自中间裂开。
知微站在下风处，被剑气抛飞的残缺花瓣掠过她的侧脸。一如昨日她在这人梦里看见的优昙花瓣般漫天飞舞。她正是为此事而来，昨夜脱梦后，她在自己宫里坐了许久，才记起那些眼熟的花瓣应该待在何处。
云尧不可能见过优昙花。
风势似乎小了些，高台边，云尧的身形凝定。介于白与灰之间的浅色衣袍猎猎作响，勾勒出清如山巅新雪的身姿。他缓缓侧过身，目光朝知微的方向投来。崖下的雾气在他身后无声翻涌，吞没着零星的残红。
“何事？”
声音不高，平平递来,如同冰珠滚过玉阶，不带丝毫起伏。漱玉不在，他连礼都不愿行一个。
知微松开手，拢在五指里的花瓣逆风往云尧的方向飘去，轻飘飘地拂过他周身。
“只是来问一问，上次我和你说的事，你考虑得如何了？”一片花瓣擦着云尧的眼睫飘过，令他不自觉颤了颤眼，里面的羞怒又翻涌上来。
她竞还敢提起此事！
仙界大部分事宜都是守弥处理，他在飞升后许久才见到知微。她与另一位仙主守弥一样，生了一副柔软至极的面孔，毫无攻击性，移眼看过来时，总会让人生出她眼里只有你的错觉。谁知她开口第一句便是：“有兴趣去我宫里坐坐吗？”他听其余仙人私下议论过，新飞升的仙人会被分配到各古仙宫里做事，唯独知微的昆虚宫从不迎人，若是被她看上，恐怕不只是“看上"那么简单。云尧意会，但不知所措，他们分明才第一次见面，连对方的脾性都还没来得及了解，这未免太轻率了。
那时他觉得，女子的心意总是不好随意辜负的，即便是拒绝也需要一个合适的机会。
他暗自准备了一通又一通腹稿，准备在升仙宴上委婉谢绝。一转过弯，却看见她站在宴席的角落里，被一位身披红翎羽衣的古仙抓着手臂，他坐着，知微被他拽得微微躬下身子，显现出无比的耐心与纵容。羲和也在，几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一起笑起来。知微伸手从桌上拿了颗葡萄吃，她旁边那位额坠宝玉的小少年一皱眉，她便又捡了颗葡萄塞进他嘴里。
有几位风度翩翩的仙人上前敬酒，她也悉数接了。懒散，不羁，来者不拒。
云尧忽然明白了，她不过是见他生了一张还不错的脸，随口调戏他。根本没有真心。
那一刻，他感到自己遭受了一场极致的羞辱。可恶的是，这并非是他心绪不平的原因。
尽管他在人间颇有盛名，在两百多年的修行中，仍有不少不长眼的家伙会在口头冒犯他，那些人无一意外都成了他的剑下亡魂，连姓名都没留下，何谈影响他。
可他却升不起要对知微举剑的念头。
他只是单纯地生气，她怎么能这么对他。
这股不争气又反过来让他恼怒自己。他陷入了一个怪圈，气知微，也气只对她生气却不动手的自己。
可她昨日还敢当着他师尊的面，若无其事地要摸他！云尧反手收剑，澄雪剑身贴在手臂上，透心的冷意也没能浇熄羞怒带来的热度，忍不住开口刺她：
“仙主空口白话，说得倒是轻易。”
知微心想哪里说得轻易了，她这不是正在问他意见吗？她不小心入了他的梦，窥探到他不为人知的内心深处，总该做点什么。何况那些优昙花瓣的出现，明晃晃地表明她和云尧可能存在着别的联系。云尧的银冠垂下两条及腰丝带，违背主人的意愿顺风飘向知微，像是某种秘不外宣的难言心绪。
知微抬手抓住了丝带，她也算对这人有些了解，即便他上一刻会伏在她怀里落泪，下一刻也能冷冰冰说出“与你无关”。越委屈越嘴硬的小仙君。
知微没有揭他的短，转口称：“漱玉忙于为你师妹寻找凡人永生之法，难免顾此薄彼，便托我多照看你。”
云尧心里失衡，听什么都像是有言外之意，冷哼一声：“倘若我嘴歪眼斜，面若夜叉，你还愿意照看我吗？”
没等知微明白话题怎么偏到风马牛不相及的地方，云尧已经在她愣神的间隙里，再次确认了她那脆如春日薄冰的心意。皮相这些表层之物所维持的喜欢岂能长久，今日是他，来日又不知是哪个生得好看的郎君。
他侧过脸，绷紧的脖颈线条无声宣告着不容置疑的疏离，只留了最后一丝体面：
“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