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人的讯息。
他没有转身,反倒是守弥先开了口:“怎么了?”沈持筠一直不能理解守弥的冷静,或者称不上冷静,而是一种无所谓的随性,从头至尾都没有表现出对知微逝去的动摇。起先他还会抱有期望,认为守弥会有如此反应,全因他知道如何召回知微,可一千多个日夜过去,这位仙主只是忙着与漱玉翁一起挽救凡人的性命。沈持筠一眼都不愿多见他,但对方的阅历摆在这,有些事只能向他求证。“只要重建轮回,她就能回来,是这样吗?”守弥迟疑:“你这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他顶着一头伪装过的青丝,不像高坐云端的仙主,而像是踏青出游的富家公子,说起话来总是淡淡地。
沈持筠不认为这是温和,他只能从中感到一股事不关己的冷漠和残忍,眉头紧蹙:“你只需告诉我是或不是。”
守弥没有吊着人,微微叹气:“是,但我们都没有能力重建轮回。”他与骤然转身的沈持筠对视,从对方眼里看见了决然,这不是一件好事。“你既然知道了其中逻辑,也该明白分离只是表象。”沈持筠一怔:“什么意思?”
守弥走到台前,一边清理腐烂的瓜果,一边道:“如果你认同转世过后的你仍然是你,不同的人生也都指向唯一的你,那么此刻′你'正与知微在一起。闻言,沈持筠心底的思绪一瞬间全都远去了,脑海里满是知微和另一个长着他样貌的男人在一起的画面,不知是哪条腿忽然失去力气,让他踉跄后退两步才站稳。
“如果我不认同呢?”
“那么,即便你真的召回她,她也不是你想要的知微。”守弥知道这难以接受,可这正是知微的特殊所在,因为她的权柄,因为轮回,她就是拥有千千万万个化身,这些都是她。因为她,所有生灵都延伸出千千万万个自己,只是这其中唯有她能横跨时空。
对其他人来说,哪怕是转世都难以维系缘分,何谈去认同另一个无法企及的时空里的自己。
沈持筠握紧拳,方才接触过金身的掌心印了一层细密的灰尘,还混杂着几不可见的金粉碎屑,无声地嵌进了掌中纹路里。指腹捻动,能感觉到颗粒的触感。细微的刺痒沿着皮肤的纹理蔓延开来,如同无数细小的针在轻轻扎刺。
唯有这真切的、带着微痛的存在感,才像一根救命绳索,将他从令人窒息的虚妄中暂时拉拽出来,提醒着他,这具麻木行走于尘世的躯壳,尚有一息未绝“所以,知微没有死,她只是在另一片时空,和另一个沈持筠在一起。”守弥安静几息,随后点点头。
沈持筠明白了许多事,包括:“所谓的'本尊',其实是另一个时空的她,对吗?那她们以什么区分自己呢?”
“记忆。“守弥脸上浮现出不忍,他不愿见到任何痛苦出现,他不知道真相能不能安抚眼前这人,“她与她之间,记忆并不共通。”沈持筠突然抬起眼,冰冷的视线直直刺向守弥,斩钉截铁地说:“你撒谎。”
知微曾两度实施过复活他人的计划,她只会一再强调复活生灵所付出的代价,却不会提及活过来的生灵究竞是不是原先的人。她也从不认为谐织通过姻缘线的连接、一世又一世去找燕溪山的行为是刻舟求剑。
“如果她认可个体以记忆区分,就不会在失去记忆后,待我如初。”知微从未与他说过自己没有泽源秘境里的记忆,因为她认为失忆这件小事实在无关紧要。
沈持筠收拢手指,让那灰尘造就的刺痒深入肌骨,像是抓住知微从另一时空抛给他的理智线条。
守弥在误导他,从凡人难以跨越时空认同另一个自己开始,潜意识蛊惑他,让他和知微之间形成鸿沟。
守弥并未动怒,温和地解释:“我没有骗你,她与本尊之间的确不互通记忆。只是在于,你到底认同记忆构成灵魂,还是灵魂创造记忆。”沈持筠不想与他辩论此世的知微究竞有没有彻底消失,转而问:“本尊为什么会来,是要安排什么吗?”
守弥一时语塞,他意识到沈持筠已经逐渐接近真相,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同僚说漏了嘴,居然将轮回运行的本质告诉了他。再继续下去,他一定会知道知微的身死是她自己一手策划的。守弥不愿撒谎,只能沉默。
但沉默已经是一种回答。
沈持筠的心沉到了谷底。
原来如此,她是故意丢弃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