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为数不多向她释放过善意的人。
薛天守想,段焉一定不想听到海缇出事的消息,她会难过的。所以,他放了海缇,让她活着离开,去往边境城市,终身不得再踏入陨都。从这天开始,重新掌权的薛天守每天都致力于强硬的统治。圣陨人人惧他畏他,帝国的科技人文,经济民风开始倒退。但薛天守不在乎,他只在乎他看守的这个笼子结不结实,能不能把所有隐患都关在里面。
这样过去了好多年,薛天守已步入中年。
圣陨的平均死亡率与蓝星的70岁不同,是120岁。再加上薛天守一直保持着锻炼的习惯,他的身体素质以及外貌对比蓝星人来说,像是三十多岁的样子。但他自己知道他真实的年龄,且随着时光一年又一年地流逝,他早晚会比段焉更早地迎来迟暮。
只这一点,薛天守就不可能再出现在段焉面前。他想要她一直记得的是,他最年华的样子,哪怕那样的自己在她的记忆里并不美好。薛天守活了一百三十岁,段杰直到他生命的终点,都在履行着他们之间的约定,允许薛天守严密地监视着他。
薛天守在死前联系了段杰,让他监督那些被薛天守精神控制的“忠心人偶",有没有按照他的命令处理他的身后身。薛天守选择了火化,不让自己的血液骨头存在于世,段杰与他目标一致,自然是最佳
的监督人选。
段杰答应了下来,挂断前他问薛天守:“还有事吗?”对方沉默了一息,然后道:“没有了。“然后就主动挂断了电话。段杰有些意外,薛天守竞然在死之前,都没有问一句段焉。是因为,问起也会痛苦吗?段杰只能得出这个答案,因为他换位思考,若是他只能是这个原因。
段杰走出书房,被准备在雨天开车送孩子上学的段焉看出了他的异样。她让崽子先去外面上车,然后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
段杰笑笑:“没什么。”
要不要把薛天守的情况告诉段焉,这个想法一闪而过,最终他选择不说。看着走出房间去送孩子上学的段焉,段杰觉得他的决定是正确的,哪怕他知道段焉不会对薛天守的任何消息入心,但他还是私心地不想让她知道。哪怕是在她心心里,过一遍那个人的名字,他都受不了。这些年,他一直隐藏着自己的占有欲,一如既往地表现着他的宽容大度,善良温和。
这没什么,他可以演一辈子,但心里的这点于段焉无害的小私心,他不想改。
这之后没过几天,他正在厨房里与段焉准备着晚饭时,他的电话响了。对方言简意赅,薛天守死了。
他看了眼正在低头摆盘的段焉,小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对方:“刚刚,一分钟前。”
段杰刚要离开厨房,打算细谈时,忽听一声脆响,段焉手中的盘子脱手,摔在了地上。
这不算什么,但他看到段焉整个人站立不稳,他赶忙上前,在段焉倒下前扶住了她。
他急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段焉缓了缓后道:“不知道,好像心悸了一下,现在没事了。”段杰马上带段焉去了医院,段焉进去做检查时,他在外面完成了对薛天守火化的监督。
他这边完事了,段焉检查的结果也出来了,她很健康,心脑方面完全没有问题,大夫只给出回家留意的建议。
回去的路上,段焉也如平常一样,身体没有任何问题。但她也奇怪道:“我从小到大都没像刚才那样过,心心脏收紧的那一刻,真是吓到我了,还以为身体出了大毛病,还好没事。”段杰与她有来有去的说着,但心里五味杂陈。他在想,这到底是种巧合,还是冥冥之中,哪怕是孽缘,也会因一方过于执着,而有所显应。
紧接着段杰又有些欷歔,薛天守就这么死了,这个人现在连一捧灰都没有留下,遵照他的命令,烧后的骨灰原地扬了。车窗外,嫩绿一片,春意盎然。
接下来的日子,这样的绿色会越来越多,气候也会一天比一天暖起来。谁说生活是在日复一日,明明每一天都不一样,每一天都有新的盼头。笑声从车里传出来,是快乐的,是幸福的。这种平淡的快乐与幸福于某些人是日常,于某些人是渴求一生也没能求到的登天难事。
命也,命矣。
蓝星的日子过得很快,段杰活到了九十岁。他弥留之际,一直在念叨着他骗了姐姐一辈子,他怕死后没有脸去见她。他的儿孙守在他身边,不忍他这样。他与段焉的小孙女在他耳边对他说:“她一直都知道,知道您一直在违背性格,装到了她生命的最后一刻。”段杰的眼睛睁开了,艰难地看向小孙女,小孙女看着他的口型,知道他在问什么。
她说:“奶奶与我午夜闲话时,说起过这个。她说这是我们祖孙之间的秘密。她不让我告诉你,是因为怕你会害怕,害怕失去她的信任与爱。”段杰的眼中泛有泪光,听小孙女继续道:“她说,您有着让她永远体谅的先天优势。她知道您小时候是有多苦,您被她带过,她永远怜惜您。她说您不知道,只凭着这一点,您就不用怕的。”
段杰闭上了眼,眼泪从眼角流下,这样他就放心了,可以安心地追随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