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吗?”
她每说一个字,咬字就更抖一分:“这几天来来往往这么多人,警察,医生,同学,亲戚,还有你,每个人都只关心案件的进展,有人问过我吗?”林鸢像是终于把十六岁的委屈宣之于口,胸腔起伏剧烈,而心口的结痂隐埋着的陈年创伤,终于借着角色的嘴巴大胆示人。她的眼睛起先是灰蒙蒙的,像是海上的雾,被风吹着聚在一起,变成了被船只激起的细浪,眼泪缓慢地流,无声的悲伤。整个病房里特别安静,原本该说台词的母亲,也只是愣愣站在那,欲言又止。
李斩秋继续道:“没有人问我,只会说我命好,摔了没死,比爸命好。可是,我该承受这些吗?我应该承受这些吗?我是不是有一瞬间也想过,我不如播死算了,一了百了。”
林鸢想,那个时候的她也是这样想的。
在遇到段祈野之前。
爸爸死妈妈疯,她无数个夜晚都在想,为什么要把这堆烂摊子落在她一个人身上,她做错了什么,要被这么这么对待。段祈野替她包扎的伤口,是她求生的绳索,是黑暗里的星灯。只是这盏灯,灭得太早了。
后面很长的路,仍然是她一个人在走,但那有什么关系呢,她现在已经有独自一个人一条道走到黑的勇气了。
“好,过了。“段祈野打断她的思绪,肯定道,“这一遍的情绪非常好。”林鸢回眸,透过监视器看他,骤然笑了,眼里还含着泪。病房外的三角梅开得正好,她明媚在正午的阳光里,看上去脆弱又坚韧。“小李,给她拍张照片。“段祈野抓到了她这一瞬间的柔软,“很适合当海报。”
林鸢不知道为什么,拍完这场戏,前所未有的轻松。那些台词和情绪,正大光明落下的眼泪,就像是,做了一场舒适的心灵疗煎。
她无声地看着指导拍摄的段祈野,内心里好像有一座玻璃城墙在悄然崩塌。时隔七年,把她救出最糟糕情绪的,依然是段祈野,他总是有这样轻描淡写救人于水火的本事。
“行,准备下一场。“段祈野抬起头,发现对方还在怔怔看着自己。他抬手打了个响指,把人从方才的情绪里抽离:“可以动了,还在愣神。林鸢猛然清醒,懊恼自己方才在胡思乱想什么,非常心狠手辣掐了自己一把,彻底回神。
人,不可以第二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更不可以明知跟前男友旧恨一堆,前路荆棘,还可能第二次被践踏尊严的情况下,再次对他产生任何情愫。
“好,下一场。"林鸢变脸比翻书还快。
梁声看笑,扬声说:“你怎么拍个戏跟英勇就义上刑场一样。”林鸢悠悠叹气:"可不是上刑场么。”
毕竟,她已经很馋段祈野的身子了,可不能再对他动心。灯光师正在调光,段祈野走过去,看她有说有笑状态不错,才随口问了句:“阿姨身体还好吗?”
林鸢瞪大眼:“你怎么知道我刚跟我妈打电话。”“听到了。“段祈野坦坦荡荡。
“..………林鸢想到关于小段的对话,试探道,“听到了多少?”段祈野垂眸,看向她,周遭的人还在忙碌,没人细听他们俩的谈话,也没人敢。
林鸢双腿悬在病床边上,心跟着脚一样悬空。“都听到了,小段,是我吗?"段祈野问。林鸢矢口否认:“当然不是。”
段祈野微微挑眉,一字一顿戳穿她:“高中,跟你一起的,个子高的,姓段的男生,整个学校除了我,应该找不出第二个。”“外校的,谁说就非得是七中。“林鸢嘴硬着起身,“都说了多少次,不要在工作的时候聊私事,段导怎么老是分不清场合。”“因为只有在工作场合,你才会跟我好好说话。"段祈野说。林鸢脚步一顿,不知道怎么的,莫名听出点委屈的抱怨,就听见他在身后开囗。
“如果你要去看她,小段随时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