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运气
两相对坐。
赵临艰难地放下了手中茶,双颊被苦得苍白,他稍稍打量了圈,虽算得上整洁可桌子少腿,椅子缺手的,没几处全乎,终于忍不住道:“此地为何如此荒凉,我记得每年朝中都会拨些银两,专门用于救济妇孺。”方木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想什么呢?朝中的银两怎可能全乎拨到我们手里?这地方可是我一个人出银钱,千辛万苦盘下来的。"说着,她吐着满腹怨气道:“真不知道这京城东西怎地这般贵?是镶金还是嵌银了,单赁下这转身都费劲的小院要我近三年的积蓄!”
赵临抬目,意外看她:“你一人赁的?”
方木一时骄傲,抬首就道:“当然!"说着,过于得意,手中绣针一时不慎刺进了指腹,她轻嘶了声,拿起桌旁手帕擦着道:“这整个院子,赁下的时候可破败了,都是我一个人慢慢改造起来的!”
赵临这时才拿正眼打量这院落,指节搭在杯盏上,无意识地端起又抿了口。他皱了皱眉,想起她做生意时一幅贪财的模样,为着少许几两银钱就能扯着嗓子吆喝,瞧着年纪,好似还比他小上几岁,就算身世孤苦些,也不至于为旁人做至此步。
雪落泠泠,两边木门大敞,灌堂寒风呼啸而过,他压抑着,只轻咳了声,不解问道:“为什么?”
方木指腹不淌血了,她随意抹抹,学着私塾先生的模样,摇头晃脑,故作高深道:“人不可貌相,兴许我就是书上那种乐于助人,不求回报的大圣人呢,这有个性肚的古人曾经说过……唔,大屁股柿子笑笑脸嘛。"说着,暗自念叨着,古人真奇怪,还有姓肚的。1
赵临沉默了会,才试探着道:…你说什么?”方木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耳尖泛起羞涩的红,她瞥了眼院中那些小孩,硬着头皮道:“有人跟我说过,我记不大清了,好似有个大屁股的柿子,吃起来很甜,然后就、就吃它的人笑得很开心。"<1没等赵临领会到话中意,院里已经有人忍不住抬头道:“姐,你想说的是,大辟天下寒士俱欢颜吧。这句是诗圣杜甫说的,不是肚皮的肚。”方木整张脸涨红,支吾狡辩道:“我知道、知道,这不是想看看你们会不会,在私塾念书有没有偷懒嘛。还有客人在,你们别乱说话。”院中几个年纪尚大些的,这才忍着笑意,埋下了脑袋。她瞥了眼对面人,指头在桌上小心地扣着,咳了声讪笑道:“我没怎么念过书,一时记茬了,赵公子就当没听见,也别、别说出去啊。”赵临压下笑意道:“虽说当今世道,寻常女子出入私塾仍是少数,可通晓之事多些,总不至轻易受人蒙骗。你出门在外,又无依仗,更该多读点书,也能给自己些依仗。”
方木赚过钱后,倒也去过几日私塾,只记得那地的桌椅睡起来很咯人,字跟蚂蚁似的看不清楚,每每逢美梦,那老先生就要生生将她拽出来,当众令她回家抄书,苦得她夜里泪水浸润枕头,这才放过了自己。她实在不想承认自己一碰书,眼皮就打架的毛病,便拍着胸脯道:“俗语说的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虽没念过书,但去过的地方保证比你多。”赵临随手捻起桌上瓜子。
方木起了兴致,清清嗓子道:“去过荒漠吗?看过灿得像黄金一样的沙子吗?那地方邪门又招财,跟着商队来回得走上几天几夜,皮都快渴皱了,才能将皮料运送回来,还有长河,就京城外蚯蚓似的护城河,在他那就是爷爷和孙子,根本不够看,人掉进去,头都来不及伸,就被水给吃进肚子里了……唉,这两个都有点危险,想要好看的话还是得往北走,走到将近边关的地方,那地都是连织又青亮的平原,躺在上面比京城最贵的枕头被褥都舒坦,就是有些人脑子被马踢了,光天化日往上面如厕,想躺的话还是得小心点……赵临坐在她对面,还捧着满手心的瓜子,捻起的动作却顿住了,他直直看向她发亮的双眼,似透过这眸,进到了话中所说之地。他垂了垂目,面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点羡慕。方木说累了,拿起一杯茶抿了几口,得意道:“怎么样?想去吧。赵公子,我看你也算有些家产,若是想去的话,到时候你雇我,我亲自带你游赏这些地方,少收你点银子,只要一一"她转了转眼珠,露出一抹纯良无害的笑,快将五根手指戳到了他脸上:“五十两!”
一边赚钱一边赏玩,这差事可太好了!
一阵锣鼓奏乐声响起。
四处雾蒙蒙,像蒙了一块极厚的灰纱,难以看清原本天色,那乐音短促又激昂,夹杂着悲怆的哭喊声,一点点靠近巷子附近,积着雪的院子墙边,随之飘进了几枚纸钱,晃悠悠落在了积雪上,被濡湿成块。赵临陡然回过神,对上方木那满怀期盼的眸光,扬起一抹散漫的笑道:“不用了。”
方木面露遗憾:“那你不雇我,也可以离开京城转转。这京城虽好,南来北往的什么东西都能买到,可就是太贵了,寻常一膳就得顶旁地三餐的。不是我夸张,赵公子的身家到了旁的地方可以翻三番!”赵临将手心瓜子倒在桌上,他撑着桌子缓慢地站起身,听那悲乐远离了这处,道:“算着时辰,我该走了。”
方木假意客套道:“不留下来吃个饭吗?”赵临慢吞吞地摇头,摸遍全身却没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