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病”。她摆脱不掉控制,对祝无执这个孩子感情十分复杂。她施以暴力,的确是为了泄愤,也是为了麻痹李高二人,暗中寻解蛊的方法,并且希望儿子能从此恨她,恨高家,成长为一个冷心冷情的人,不要被利用。祝无执七岁那年,高韵意识到高逊要发动蛊毒。她没有找到解蛊的方法,但她得知了一个消息。子母蛊,母蛊死,子蛊亦会死。但把一种药丸给中子蛊之人服下,即可让子蛊沉睡。只是这样,母蛊就会暴动,很快会重新唤醒子蛊。
想要让子蛊彻底沉睡,高韵唯有死亡这条路。那盘金玉酥,便混合了药丸粉末。
高韵上吊自尽,母蛊随之死去。祝无执体内的子蛊沉睡,只是偶尔会因蛊虫的毒液犯“疯病"。
李静和从这桩事,对高逊有了日益强烈的恐惧和警惕。她害怕高逊最终会通过祝无执完全控制国公府,对她不利。
再者祝无执年仅七岁,就展露出超乎常人的聪慧,以及薄情寡义的性子。她也害怕祝无执有朝一日得知真相,会脱离她的掌控,对她乃至国公府不利。
于是李静和买了一群无家可归的孩童,培养成亲卫送给祝无执。这里面埋了几个暗子,一来保护祝无执不被高逊谋害,二来防止祝无执脱离她的掌控。
只是李静和不知道,李游这个看似无父无母,身份毫无异常的幼童,实际上是高逊故意为之。
李游被下了药,失忆。他父母都在高逊手中。前十几年,他忠心耿耿,什么都不知道的跟在祝无执身边。高逊都没料到,祝无执成长太快了,性子薄情桀骜。他感受到危机,怕所有的事败露,落入万劫不复之地,可他怎么都唤醒不了蛊虫。经周折后,得知目大的情绪波动,有几率慢慢唤醒蛊虫。
深思熟虑下,他改变了计划。他决定放弃国公府,借祝无执对皇室和周王两家的仇恨,肃清政敌,重回汴京权力中心。于是高逊以为女复仇为由,与周士元和王崇联手,构陷国公府。家族覆灭,最疼爱他的祖母被逼死,高逊本以为祝无执体内的蛊虫会因此唤醒。
但没有。
直到温幸好的出现。
他趁祝无执在同州,联系到李游,以其父母兄弟为要挟,命其听令。后来每次温幸妤逃跑,都是李游故意放纵的结果。祝无执体内蛊虫慢慢苏醒。
高逊本一直在等机会,直到这次叛乱,蛊毒之差最后一次刺激,即可彻底苏醒。
届时祝无执会沦为毫无神智的傀儡,由他驱使,整个天下为他囊中之物。故而李游推温幸好下水。
可能是大半辈子都顺顺当当,高逊太过自负,出了沈为开这个岔子。一步错,步步错。为了权力,害死了亲人,害死了爱人,算来算去,却落得一场空。
深宫纵横的殿宇飞檐,在雪夜里只剩下模糊的轮廓。远处,仁明殿方向透来的几星暖色灯火,微弱得如同幻觉,在风雪中明灭不定,遥不可及。
祝无执走了很久。
雪渐渐在他发顶和肩头,积了薄薄一层。
怪不得所谓的“疯病”会有嗜血杀意,怪不得克制“疯病”的药中有一味是人血。
根本没有什么疯病,是亲人给他下的蛊。
他心底微哂,又万分悲哀。
以为对他好的祖母,结果是促成这一切的元凶。祖母对他的疼爱,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以为恨他、不爱他的母亲,却用命给他留下生机。爱变成了恨,恨变成了爱。
可这一切,现在得知还有意义吗?他唯独能做的,是把高逊这个罪魁祸首凌迟处死。
走到仁明殿外,看着殿内暖黄的烛火,站了一会,又转身离去。走到拱垂殿,值夜的内侍看祝无执眉睫结霜,淋了一身雪,赶忙拿来了帕子和暖茶。
祝无执挥手让他们退下,去了后殿浴池。
把自己泡热水里,才觉得僵冷有所缓解。
沐浴更衣后,他命人拿来了酒。
曹公有言,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过去,祝无执认为吃酒误事,也看不起以酒解忧之人,觉得那是无能之举。如今他忧思难解,内心迷惘痛苦,竞也起了以酒解忧之心。案头青瓷酒盏映着烛光,显出浅浅澄澈之影。他略略垂目,望着盏中琼浆,缓缓倾盏入喉。夜已深沉,酒已数巡,然他目光依旧清明,不见一丝浑浊迷离。烛光映照之下,眉目冷峻,微挑的眼角泛红。万绪缠悲。
一杯接一杯,一杯接一杯。
“陛下…“侍奉的内侍在殿中悄立,欲言又止。祝无执似未闻,只探手取过酒壶。
壶嘴与盏沿轻轻磕碰了一下,发出细微的脆响。壶中温酒倾泻而出,小半洒了出去,漫过案上摊开的奏章。墨字被这温热的酒液一浸,迅速模糊晕染开来。祝无执手肘撑在案上,手扶着额,漆黑的眸子像蒙了一层雾,泛着朦朦胧胧的醉意。他身子微微侧倾,宛若醉玉颓山。殿外风雪更紧,檐下宫灯昏黄的光晕摇摇晃晃。祝无执拿着那半空的酒盏,重新倚回宽大的御座,抬眼望向窗外,目光穿过层层雪幕,不知在想什么。
烛火跳跃着,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摇曳不定。“温……”
他长睫微垂,喃喃低语。含糊二字,几不可闻。窗外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