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王府在后宫中全无经营,也是莫可奈何之事。想到早逝的姑母,甄源轻叹息一声。
他还记得当年姑母病重,祖母请旨入京照拂,陛下以礼待之。晋王府和真定王府遍寻名医无果,陛下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将弥留之际的姑母册立为中宫皇后,也算是少留些遗憾。祖母膝下儿女中最疼的便是姑母,她白发人送了黑发人,心中悲恸可想而知。
但后宫不可一日无主,陛下继立了如今的姚皇后,姚皇后所出的长子便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嫡长子。
论礼法,她本就是陛下发妻,太子是他们成婚两年后所生。后陛下在外征战,与居于晋阳祖宅的姚皇后分隔两地。
论年岁,太子比其他皇子年长不少。在陛下登基时,太子陆恒是唯一一位年满十七的皇子。
大晋初立国,需要一位沉稳的储君以安人心。真定王府不是没有想过相争,却被彼时年少的殿下拦住。纵然曾为姻亲,但随着陛下称帝,已然是君臣有别。殿下道真定王府不可因功自傲,如此方能保百年太平。
陛下并非凉薄之人,这些年更是厚待安分守己的功臣。当年祖父祖母也正是看中陛下的品行,方愿意率军归顺,还将姑母嫁予陛下为妻。若是姑母还在,殿下何至于要和继后之子争储君之位。陛下仁厚,太子与淮王掌权后却未必。无论何时,真定王府一定会站在昭王殿下身后。
秦钰自幼便是昭王殿下伴读,蒙殿下知遇之恩,跟随殿下南征北战,重振齐国公府门楣。打从一开始,他就不曾想过要事二主。谢谦是半路归顺,他的顾虑反而比前二位更少些。昭王殿下助他救出母亲,夺回谢氏家业,对他恩重如山。他与京都世家毫无牵扯,唯效忠殿下一人而已,生死相托。
军中如他一般的将领不在少数,昭王殿下四处征战,声名赫赫,各路将领皆是真心归降。他们与大晋最初的一批开国勋贵并非同路人,皆奉昭王殿下为主君。
朝局如此,昭王府从来只战,不退。
灯火辉煌,今夜是陛下的万寿嘉宴。朝中上下提前两月便开始预备,分外隆重。
昭明殿上,文武臣工携家眷齐至,列坐其次。四方小国遣使来朝,大晋为当之无愧的中原之主,声名远扬。
数不清的宫灯将大殿照得亮如白昼,宴饮席位如流水一般绵延。暖黄的灯光映在人面庞,陆憬目光越过喧闹喜庆的人群,遥遥望向那着绯红官服的人。
满殿生辉,他置身喧嚣中,眉眼平和从容。清隽的面庞被绯红之色染上几分跌丽,恍若画中人。他偶尔会与身边人小酌,谈笑自若。“大人。“顾宁熙身旁的小厮悄悄递上一张字条,压低声音提醒。顾宁熙打开看过,再抬眼时,果然见到南安侯府的一处席位空着。今夜盛宴,宫廷规矩冗杂,来往宾客无数。顾宁熙知道对方的脾性,她兴许会一直在那里等着她。吃完了碟中剩下半块樱桃毕罗,顾宁熙道:“走吧。”丝竹雅乐不歇,舞姿踹跹动人。
谢谦与秦钰同席,端了酒盏问道:“殿下好似出去许久了?”他一连问了两遍,秦钰方分神答他:“好像的确如此。"1谢谦看出些端倪,挑眉:“砚铭兄方才在瞧谁?”秦钰与他碰了酒樽:“你少多心。”
昭明殿中觥筹交错,衬得碧波荡漾的蓬莱池畔很有几分幽静。假山旁,洛昀已在此等候许久。
“顾夫子!"她笑意明媚,像是早就知道顾宁熙会来赴约。洛昀今日着意装扮过,一袭玫瑰红色绣云燕的蔷薇襦裙,赤金嵌宝的头面衬得她本就明艳的五官愈发大气。
“洛姑娘。"久留不便,顾宁熙道,“洛姑娘寻我何事?”洛昀华丽的裙摆在夜风中徐徐舞动,她笑意盛然:“昨日射柳,顾大人可有观赛?″
她丝毫不曾介怀顾宁熙昨日不来见她,从假山石上取出了一物:“赠给顾大人。”
月华下,雕刻流云如意纹的一柄赤金如意熠熠闪光。不但贵重非常,更代表着天子亲赐的无上荣耀。
“我不能一一”
“陛下金口玉言,玉如意可以转赠。”
“不是,洛姑娘一一”
洛昀拉过顾宁熙的手,径直将那柄金如意塞在她手中。“顾大人收好了。宴上人多眼杂,我便先回去了。”说罢,她不给顾宁熙反应的机会,后退几步轻松笑道:“这是我专程为顾大人赢的,随顾大人如何处置罢。”
手中多了柄沉甸甸的如意,顾宁熙试图拒绝。洛昀道:“顾大人也不想让人看见我们在一处罢?”她潇洒离去,徒留顾宁熙呆立在原地。
她望洛昀的背影,又看手中金灿灿的如意。纵不愿带走,但总不能就地扔了罢?
顾宁熙进退两难,无可奈何转身。她本是想换一条路回昭明殿,却在不远处的宫灯旁,见到了一抹熟悉的颀长身影。二人目光交汇了片刻。
走近后,顾宁熙道:"殿下何时来的?"她半点不曾察觉。陆憬面无表情:“在你接过如意的时候。"<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