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憬午后即入宫,先往太极宫,尔后再去凤仪宫中请安。“母后万福。”
“坐吧。“姚皇后笑道,“外头起风了,怎么也不多加件衣裳?”陆憬笑了笑:“才从太极宫中出来,一时不觉得冷。”姚皇后颇不赞许:“你还年轻,不懂得保养之道。”她嘱咐了昭王府的近侍几句,心底轻轻叹息。昭王名扬天下,赫赫战功不是平白无故得来的,要更爱惜自己的身体才是。陆憬应“好”,这些年姚皇后执掌六宫,陆憬与中宫关系一向也算融治。叙了两段话,侍从来禀道:“皇后娘娘,淮王殿下到了。”陆憬正好喝完一盏茶,便先行告辞。姚皇后没有留他,又命凤仪宫中的管事亲自相送。
在宫门口打了照面时,陆憬与陆忱彼此都未言语。殿内侍女撤下了茶盏,端上皇后娘娘嘱咐小厨房新熬的药膳。“见过母后。”陆忱请了安。
姚皇后上上下下打量自己的孩子,忱儿在河北病了一场,回来后人瘦了许多。要补回元气,恐怕还要多费一番心思。药香清苦,姚皇后盯着陆忱喝下药膳,管事又悄悄禀了一句宫门口的情形。皇后娘娘叹口气,话语是早便斟酌过的,今日正好说与幼子。“你已经娶了王妃,是独当一面的大晋亲王了。母后也觉着你一年比一年懂事,能为父兄分忧。“姚皇后和缓道,“方才祈安来过,你与他之间到底是亲兄弟,何必再和小时候一般斗气。”
“母后,儿臣才是您的亲儿子!”
听姚皇后话语中有偏向昭王的意思,陆忱当即放了药碗。姚皇后摇了摇头,这些年她和陛下不是没有想过让他们兄弟间和睦些。但每每提到此,忱儿总是抗拒。忱儿惯来不服输,祈安更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前后只差了数月的亲兄弟,仿佛是天生的仇家。<2姚皇后心里唯一的安慰,他们兄弟二人间眼下还不曾有不可调和的矛盾,至多只是兄弟间的小打小闹,没有到不死不休的地步。总还有机会挽回。
夜色笼罩,昭明殿上灯火辉煌。
文武臣工齐至,今夜蒙宫中赐宴,是为贺昭王、淮王二位殿下平定河北凯旋而归,贺大晋一统中原,国祚千秋万代。名目上是如此,纵然河北战场的景况人尽皆知,但如此欢庆的席上,没有人提起不合时宜的言语。
再不济,那位也是陛下嫡幼子,有位好父皇,好皇兄。明德帝举杯畅饮,身畔是相濡以沫半生的发妻,殿中诸皇子皆孝顺,群臣更是忠心耿耿,为国家大事建言献策。
家、国、天下,为君如此,他已足够告慰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平生所余之愿,不过是家宅和睦,天下海晏河清。
姚皇后掩袖饮了杯中酒,比之帝王却更添了几分担忧。侍女们捧着珍馐美馔鱼贯而入,自上至下,依序布菜。美酒佳肴在前,朝中文武百官各有心心思。尤其是户部官员,今岁恐怕难过一个好年。
更有好事者猜想,陛下此番还能如何封赏昭王殿下。玉阶上那几处天潢贵胄的席位,怕是愈发暗流涌动。左首第二席,淮王陆忱一杯皆一杯地灌酒。坐于他上首的太子陆恒知他心中烦闷,分明是一同出征,但诚钰和祈安归来时却是天差地别。陆恒也无话可说,父皇已然给了诚钰机会,随诚钰一同出征的幕僚们也都是尽职尽责。
奈何河北战事节节败退,突厥在北又虎视眈眈,才归附大晋三五年的领地又有复叛迹象,父皇不得不让祈安领兵。
纵然有些怨言,但对面到底是自己的胞弟。陆恒道:“忱弟,酒醉伤身。你身体方痊愈,少饮些。”
“无妨,有劳皇兄挂怀,"陆忱眸中闪过一分不易察觉的精光,“臣弟敬皇兄一杯。”
殿内灯火华美,流光溢彩。
座次隔得远,陆憬的目光无需有太多顾忌。他遥望着灯下着一身绯红官服的人,面如皎月,一双眸子灿若宝石。她就那般清清静静地坐于群臣中央,却仿佛天上星光皆落于她身,叫人一眼望去再难挪开目光。
顾宁熙偶有察觉,抬眸时只见满殿觥筹交错。她举箸夹了一筷面前新上的蟹羹,这一场庆功宴依旧不减排场。国库不算丰盈,为着对河北用兵,户部本就紧急调拨了大批军粮军饷。大晋内乱,突厥又应徐朗所请,派骑兵南下搅乱中原局势,肆意劫掠。为尽快安定河北局势,避免大晋将士腹背受敌,陛下只能遣使去与突厥可汗和谈,奉送了让可汗难以拒绝的金银财帛,突厥方退兵。
如今的大晋暂得太平,亟需休养生息。
蟹肉毫无征兆地落于碟中,顾宁熙蓦地听见上首侍女们慌乱凄厉的呼喊:“殿下,淮王殿下!殿下!”
喧嚣的殿中陡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注意都往上首探去,更有淮王府的官员已然站直了身,焦急想要奔去。
淮王陆忱在席上呕吐不止,一口口吐出的却不是酒水,而是血,大片大片殷红的血。<1
“传御医!"太子陆恒当先反应过来。
“忱儿!“姚皇后声音发着颤,推开侍女去看自己的小儿子。滴落桌案的鲜血蜿蜒至地面,汇成一片,触目惊心。满殿朝臣都被这一场变故惊得失了言语。
筵席止,庆功宴乱作一团。淮王陆忱被紧急挪到了后殿,由赶来的御医们轮番救治。
帝后皆守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