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带着他惯有的钝重与感激。
“你带我找到了朔月冰魄,我已经非常感激。”他说,“但复活她,还需要你的接引。这一过程可能会很危险……你愿意因此冒险吗?”
冬儿怔了一下。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眼前这个白发如霜、眉间满是风霜痕迹的男人。他的一只袖摆空空荡荡,身形虽挺拔,却满是残败的斑驳痕迹。
他已不再年轻,不再完整,可他的眼中依旧燃着火,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坚定与深情。
这一刻,她忽然有些迷茫。
“你为什么……为了她,愿意做到这种地步?”她忽然问,语气里带着一丝茫然,还有……一种藏不住的渴望。
“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她问。
他望向吊坠微光,声音沉入风雪:
“是明知前方无路,仍愿做她的灯。”
楚宁望着她的眼睛。
风雪吹过,他垂下眼帘,声音沉静而缓慢地响起:
“是你看见她笑,就觉得天下无事。”
“是她皱眉,你就恨不得替她承担一切。”
“是你走遍万里寒霜,只为她能醒来,哪怕只是再看你一眼。”
“是明知道会痛,会断,会老,会死……你也仍旧愿意。”
冬儿听着,唇轻轻颤了颤。
她忽然觉得胸口一阵发闷,像是有什么东西塞住了喉咙。
她低下头,声音轻若呢喃:
“我从来没爱过谁,也没人……这样爱过我。”
“但我想……如果有那么一个人,愿意为我走遍雪地,只为再听我叫他一声……”
她抬起头,眼神明亮而坚定:
“那我愿意——替她,引路回家。”
楚宁望着她,眼中有雷光微动。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颔首。
两人相对,风雪仿佛在这一刻都停止了。
天边朔月升起,冰光如洗。狐焰在他掌心隐隐复燃,青璃的残魂仿佛感知到了什么,在魂灯中轻轻颤动——
那是引路之人,做出了承诺的回响。
楚宁望向雪林尽头,那片冰湖静卧在林海深处,仿佛沉睡了千年的墓穴。
那里,传说封藏着狐族的“灵柩”——青璃真正归乡的最后归处。
雷心于体内轻轻震鸣,像在低语。而他知道,这一路仍远未结束。
风雪暂歇,林中隐约透出一角微光。狐碑前,一道单薄的少女身影跪坐于雪上,眉目低垂,双手交迭,紧握着尚有余温的朔月冰魄。
她望着它,仿佛那是某种遥不可及的信物,又仿佛那温度会在下一息冷却。
“我真的……能引她归来吗?”
冬儿低声喃喃,声音几不可闻,像是怕惊扰沉睡的魂灵,又像是怕打破自己撑起的那点勇气。
她曾以为自己愿意为狐灵走一趟归乡路,是因为年少时那场雪中救赎;可真走到此处,她才发现,这世上最难的不是许诺——而是兑现许诺。
她是猎人,习惯与生死打交道,却从未面对过这种层面的“信仰”。
她低下头,额抵在手背上,指节微微发白。
楚宁脚步停住。
他缓缓转身,看着那跪在碑前的身影——那个总是比许多大人都坚毅的女孩,此刻却像回到了雪中惊惧的年幼自己。
沉默良久,他终于开口,声音低而稳,却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温度:
“她当年救你,不是要你还什么恩。”
“她看得出——你有一颗干净的魂。”
冬儿一震,缓缓抬眸,那双惯于捕猎的眼中,此刻却泛着薄雾。
“干净的魂。”
她从来没想过,有人会这样形容自己。
她出身荒原,杀过兽,也冷眼旁观过别人死去。她以为自己的魂早就脏了,冰冷了,只剩下靠本能活下去的坚硬壳子。
可他却说,她的魂,是干净的。
“我怕……”她咬唇,声音几近破碎,“万一我做不好……万一她不能回来……我承受不起……”
楚宁缓步走近,将一块狐纹披肩悄然搭上她肩头。
他站在她身侧,望着狐碑与残焰,声音如雷雪低鸣,却字字沉稳:
“你可以怕。可以迟疑。”
“但只要你愿意走这一步,我会护你到底。”
“不论那前路有什么危险——我都不会让你受伤。”
冬儿怔怔地看着他,那一刻,仿佛看见他不再是断臂疲敝的中年人,而是站在风雪尽头,背光而立的灯塔。
她轻轻点头,哽咽未语,只“嗯”了一声,像是用尽了全力。
狐焰吊坠中,青璃的残魂微微闪动,仿佛感知到了这份不安,也感知到了她的勇气。
那一闪,就像是一只狐尾轻轻拂过冬儿的肩——既是安抚,也是回应。
楚宁凝视着那点光,低声道:
“接引她回家的,不是猎人。”
“是那个记得她温度的人。”
风再次吹过,却不再刺骨,而如一位久别重逢的亲人,轻轻将披肩包裹得更紧。
雪未止,仍如刚醒的猛兽在天地间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