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景仁宫内
烛火摇曳,映得佟佳贵妃手中的家书字迹忽明忽暗。
她指尖微微发颤,半晌,终是长叹一声,将信纸轻轻折好,收入锦匣之中。
“娘娘……”贴身宫女秋月小心翼翼地上前,“可是老爷……”
佟佳贵妃抬手止住她的话,目光投向窗外沉沉夜色“阿玛还是放不下。”
秋月不敢多言,只默默替主子换了盏热茶。
佟佳贵妃端起茶盏,却未饮,只是怔怔望着茶面上浮动的热气。
她想起方才信中所言——
“贵妃娘娘亲启
见字如晤。
自先皇后崩逝,中宫之位空悬,朝野内外多有揣测。
我佟佳氏一族,自太祖时起便为肱骨之臣,然近年来门庭渐衰,子弟虽多居要职,却无一人能掌中枢之权。
而今娘娘膝下抚育四阿哥,此乃天赐良机。
四阿哥聪慧稳重,若娘娘能悉心教导,使其更得圣心,来日未必不能……更进一步。
佟佳氏满门荣辱,皆系于此。
娘娘身为贵妃,又得皇上信重,当为家族长远计。
族中诸事,老臣自当竭力周旋,唯望娘娘在宫中多加筹谋。
四阿哥若得圣心垂青,佟佳氏一门自当沐浴天恩,娘娘亦能福泽绵长。
此乃两全之策,望娘娘慎思。
父&nbp;佟国维&nbp;手书”
佟佳贵妃闭了闭眼,胸口发闷。
*
窗外忽有凉风卷入,吹得烛火猛地一晃。
秋月连忙去关窗,却听自家主子忽然问道“四阿哥今日的功课可完成了?”
秋月答道“回娘娘,四阿哥方才来请安时提及,《资治通鉴》已研读至‘汉纪·孝武皇帝’篇,并论及‘推恩令’之利弊,见解颇见锋芒。”
佟佳贵妃点了点头。
“秋月。”片刻后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不可闻,“你说,本宫若是……违逆家族之意,算不算不孝?”
秋月大惊,连忙跪下“娘娘!”
佟佳贵妃缓缓阖眼,心中思绪翻涌。
佟国维的信字字如刀,割得她心口生疼。
争?如何争?拿什么争?
四阿哥胤禛自小养在她膝下,从襁褓婴孩到如今少年初成,她日日悉心教导,夜夜为他掖被添烛,早已视如己出。
若要以他的前程去填佟佳氏的野心,她宁可亲手斩断这条登天梯。
佟佳贵妃眼底浮起一丝决然。
“秋月,研墨。”她低声道
待秋月将徽墨研开,佟佳贵妃提笔蘸墨,笔锋悬于素笺之上,却迟迟未落。
她闭了闭眼,终是写下
【父亲大人膝下敬禀者
见字如晤,女儿深居宫闱,虽不能常伴阿玛左右,然血脉相连,日夜忧思,未尝敢忘家族兴衰。
今得阿玛手书,字字恳切,女儿读之,心绪翻涌,辗转难眠。
阿玛所虑,女儿岂能不知?
佟佳氏一门荣耀,自太祖时起便与国同休,而今门庭渐寂,阿玛心焦,亦是常情。
然女儿斗胆直言——今时不同往日,佟佳氏若再以旧日之法谋权,恐非但无益,反招祸端。
太子殿下乃元后嫡出,皇上亲自教养十余载,圣眷之隆,诸皇子莫能及。
太皇太后、皇太后视若珍宝,朝中重臣亦多心向之。
宫中诸位阿哥,无论长幼,皆与太子亲近。
大阿哥胤禔虽居长,然素来敬重太子,从无僭越之举;
三阿哥胤祉醉心诗书,常与太子论学;
五阿哥胤祺性情温厚,自幼养于皇太后宫中,更与太子情谊深厚。
至于其余年幼阿哥,亦多仰慕太子风仪。
女儿所抚育之四阿哥胤禛,虽聪慧沉稳,然自幼便知君臣之分,对太子殿下敬重有加,从无半分非分之想。
后宫之中,高位妃嫔亦皆以太子为尊。
荣妃与太子生母仁孝皇后有旧谊,素来亲近东宫;
惠妃虽育有皇长子,却从不曾为子争权,言行举止恪守本分,处处以太子为先。
宜妃虽得宠,却屡次告诫九阿哥‘凡事以太子为表率’;
温僖贵妃更是在皇上面前赞太子‘仁孝无双’。
这般情势,阿玛试想,若佟佳氏此时显露出半分异心,岂非会毁了佟佳氏一族?
皇上英明神武,最恨朝臣勾结、后宫干政。
佟佳氏若此时妄动,只怕未等太子出手,皇上便会先一步雷霆震怒。
女儿身为贵妃,虽得皇上信重,然圣心难测,今日恩宠,未必能保明日平安。
四阿哥自幼养在女儿膝下,朝夕相处,早已视如己出。
女儿可以为他筹谋前程,却绝不能拿他作争权之筹码。
女儿不孝,不能如父亲所愿,但求家族谨守本分,方是长久之道。
若佟佳氏能安分守己,以忠谨立身,皇上念及旧情,未必不会重用;
伏望阿玛三思。
】
*
信成,佟佳贵妃将信笺细细折好,交予秋月“命人送回府中,务必亲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