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角门,说是乌家兄弟欺上瞒下、贪占悖主,大老爷与东院珍大爷都来了,如今正吵嚷着往荣庆堂去,让老太太拿主意呢!”
“啊?”凤姐儿骇然之下起身,蹙眉问道:“周嫂子说清楚,是二爷押着人回来的?”
周瑞家的道:“错不了,我亲眼瞧见的!”
“这——”
凤姐儿扭头看向王夫人,却见王夫人慢悠悠呷了口茶,起身道:“多事之秋啊,走吧,咱们也往荣庆堂去瞧瞧。”
凤姐儿又不是傻的,见姑妈如此情形,哪里还不知其人定是早就得了信儿?
她不禁心下暗忖,这大房、二房是合在一处要与老太太斗法了?
当下二人便出了王夫人院儿,绕过梦坡斋,过穿堂到得中路院,扭头往南观量,便见不少丫鬟、婆子纷纷往二门赶去瞧热闹。
王熙凤虽不曾瞧见仪门外情形,却隐约听得女子、小儿哭泣之声。她心下暗忖,大房、二房如今合起伙来拿老家奴开刀,奔着的还是老太太的管家权。按道理她合该站老太太一边,可此番动静这般大,料想定是得了真凭实据,如此一来,她倒是不好在一旁帮腔了。
既如此,莫不如冷眼旁观,也免得牵连到了自身。
又过了穿堂,进得垂门里,过了两重院子,那荣庆堂近在眼前,遥遥就听得内中贾赦咆哮道:“此等大逆不道的奴才,合该打杀了!只是顾念着母亲一直宽待下人,这才拿了来请母亲拿主意。”
王夫人与凤姐儿绕过屏风,就见贾母端坐软榻上,面色气得煞白,别过头去道:“你如今也大了,我又上了年岁是个老糊涂了,这等事儿大老爷自个儿拿主意就是,又何必来问我?”
贾赦蹙眉道:“母亲何必为着一家子奴才与儿子置气?这真凭实据在场,便是拿到官面上也说不出个不是来。”
贾母冷哼一声,干脆不言语了。
恰此时王夫人与凤姐儿入内上前见礼。那贾赦瞥见王夫人,干脆将一张纸笺递送过来:“弟妹来的正好,快瞧瞧这一家子胆大包天的奴才!”
王夫人接了纸笺也不观量,竟然交给凤姐儿让其瞧。
就听贾赦踱步道:“巧立名目、盘剥佃户,咱们贾家的名声都坏在这奴才身上了!我前一回打发芸哥儿去查账,谁知才到地方就有庄户围攻。为何?盖因乌家放出风声来,说咱们家要涨租子!
亏得芸哥儿命大,奔逃之时背后只中了两箭。这要是换个身子骨弱的,只怕就要命丧当场啊!”
贾珍在一旁附和道:“实在胆大包天,老太太,晚辈说一嘴,这等奴才实在留不得了!”
此时凤姐儿扫量了一眼纸笺,顿觉气血直冲天灵盖!都知乌家兄弟欺上瞒下、上下其手,可谁能想到一介庄户竟贪去了几万银子?凤姐儿的嫁妆不过三万银子,算算连乌家都比不过!
王夫人扭头问询,凤姐儿紧忙低声耳语了一番。
王夫人听罢也是讶然不已,虽说早就得了信儿,说乌家贪占了不少财货,可哪里想到竟是这般多?
因着辽东开拓不易,是以贾家一直将地租定在了三成,其后逐渐涨到了四成。可到了乌家兄弟手里,生生就成了六成!也亏得辽东黑土丰饶,且人多地少,不然那些庄户早就造反了!
仔细盘算,几十年下来,乌家起码贪占了十几万银子去!那余下的追缴不来,单是收缴上来的就值几万了。
因是王夫人便与贾母道:“老太太,这……老太太最好亲眼瞧瞧,乌家做得实在太过了。”
贾母兀自不肯说话,只朝着一旁伺候的大丫鬟鸳鸯递了个眼色,鸳鸯便快步行来将那纸笺递送给贾母观量。
贾母上了年岁有些老眼,便将颈上挂着的老镜戴上,略略观量了几眼,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讶然道:“这……这会不会是屈打成招?”
贾赦道:“便是打了一通,也没有几个人都这般说的道理。”
贾珍附和道:“赦大叔说的在理,老太太不好再顾念主仆情分了。”
贾母蹙眉叹息着撂下纸笺,扫量一眼荣庆堂内情形,哪里还不知大势不可违?因是便说道:“我也是顾念着早年这些奴才跟着老国公不易,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想有人竟蹬鼻子上脸,全然不将咱们放在眼里?”
凤姐儿闻言便打起了太平拳,说道:“要说此事也怪不得老太太,那辽东远隔千里,往来一趟都要几个月,谁又知晓庄子里是什么情形?”
贾母连连颔首,道:“是啊,这眼巴前瞧着都好,谁知一放出去就没了忠心。”
凤姐儿、贾珍又附和了几声,偏生贾赦与王夫人一言不发。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乌家兄弟之所以这般肆无忌惮,归根结蒂还不是老太太纵容之故?
贾赦如今已将好处拢在了手中,如今只要不背锅,旁的别无所求。
王夫人又是另一番心思,她如今名义上担着掌家之权,实则万事都要问过贾母!前头有薛姨妈挑唆,其后又有陈斯远指路,王夫人便一心要夺权。
这关外庄子不过是开了个头,往后还有的斗呢。
贾母说了一通,眼见贾赦与王夫人不接茬,不由得愈发气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