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之地多个部族之间用来传信的黑冠雀隼。她没问,祝柏生也不说,从怀里掏出一串铜钱铃铛,铃铛“叮当”一声清越脆响。
祝柏生垂眸,轻轻摩挲了一下铜钱铃,提起来一圈又一圈绑在雀隼的脚上,而后打开鸟笼,抱起雀隼走到船边,扬手放飞,雀隼在头顶绕了一圈,一个高飞便往西方而去。
曼罗仰头看着,直到看不见影子了,方道:“前辈竞与苗疆乌蛮岭巫族有往来,难怪知晓圣教之事。”
说的是那日在周家庄,他出言为九黎圣教澄清污名一事。那时她便觉奇怪,尤其后面还知晓九黎圣教传教神功的传承渊源,可当时她只以为这东宗祝宗主见多识广,博学渊源之故。现下看来,怕是去过苗疆。
因那枚造型奇特的铜钱铃,乃巫族所有,专用于悬挂在傩面之上,其声清越可通幽冥,具有驱邪避煞、震慑百鬼之效。祝柏生遥望西方,“阿棠因祝家之故去世,理应告知她的母亲。”曼罗倏地扭头看他,“青棠是巫族后裔?”祝柏生点头。
曼罗道:“可我并未在她身上发现傩巫之影。”乌蛮岭乃苗疆七十二峒岭之一,是巫族子民世代栖居之地。历年圣教大祭祀之礼,各部族族长与子民都会到九黎圣教总坛朝拜,巫族更是承担了祭祀之礼上的祈福仪式,若青棠当真是巫族后裔,她不可能发现不了“那是因为……她生于逢蓬,长于逢蓬,她自己都不知,她母亲乃巫族长。”祝柏生轻声道,“她还有个姐姐,便是现下巫族的少族长,青傩。”曼罗顿住,脑海里滑过一道戴着傩面起舞的清瘦身影,她竟是青棠的阿姊祝柏生扭头看了眼曼罗,当初女儿传信回来说完知杨一事后,在末尾处小心翼翼写上与苗疆九黎圣教教主相交之事,请他莫要有偏见。祝柏生当时笑了,他从未对苗疆九黎圣教有过偏见,便是因发妻之故。苗疆,九黎圣教……
记忆如潮水般漫上心头,苗疆那段刻骨铭心的岁月,又在他脑海中鲜活起来。
“二十三年前,逢蓬岛也遭了西宗之毒,我本欲前往昆仑求药,却不想身中剧毒倒在十万深山边缘,是青棠的母亲水傩将我救了回去。”“苗疆九黎圣教的大巫师能解我毒,可我并非苗疆子民,水傩不能救我。当时我已毒发攻心,只能以入赘之法成为她的夫婿,成为巫族子民,水傩才得以上请九黎圣教的大巫师替我解毒。”
祝柏生苦笑,“若我不是逢蓬岛祝家的人该有多好……逢蓬岛祝家身负草木之心精元力,乃昆仑传承近千年的道修之力,但自两百多年前,先祖启动锁神阵将魔龙镇压后,后世传人便担负起守护东海之荒的重责。
他只能在解了毒之后逃离乌蛮岭回到逢蓬岛。“可我不知,在我走后,阿水找了我整整两年。“祝柏生负手而立,“十八年前,我因知杨一事踏足中原,于襄阳再次遇见了她。彼时她浑身是伤,看不清容貌,正被一群正派人士追杀,我路过顺手救下,才知是她,而她是特意来寻我。我二人重逢后,我便将她带回逢蓬救治,她也就此在逢蓬留下陪我。”那三年与世隔绝的日子,是他祝柏生一生最为幸福的时光。烈日高升,刺目的光线盖住了祝柏生眼里涌起些许回忆的泪光,“可好景不长,青棠将将生下,巫族的族长去世,阿水是族长唯一的女儿,她必须得回去继承巫族。”
“部族与我,她舍弃了我,舍弃了刚刚出生的小女儿,将大女儿带走,一去不回。”
“自此,我与她,与大女儿十八年未曾见过一面。”水傩若是知晓她怀胎十月生下来,只见过一面的女儿年纪轻轻香消玉殒,不知该会如何责怪他。
那些往事,何其刻骨铭心,每每说起,祝柏生的鼻尖便控制不住地酸涩,他面朝大海,背影孤寂凄凉。
老了老了,他竞然话多了起来,那些藏在心底的往事,他无从诉说,却在小辈面前倾诉了个彻底。
曼罗怔然片刻,默默转了个身,背对着他,面向东方。东海之上,视线尽头,又长又粗的巨大海怪翻江倒海,一道提着宝刀的细小身影上下翻飞,曼罗忽然道:“前辈,钟离浩杀得了魔龙吗?”祝柏生抬手抹了一把脸,深深吸了口气,转回身,远远眺望着东海上那激烈的打斗。
“能。"他满目沧桑,却肯定道,“无极宗先祖那时虽经脉尽断,但他功力不减,只心性突变,暴虐无道,孤鸣山上下死伤一片。是他座下弟子请来神女剑与蚩尤刀才将他制住,但宝剑与宝刀的威力尚且不足,还是无极宗先祖意识清醒,自杀身亡。”
“而今蚩尤刀与神女剑相融,又有红莲业火与宝鼎之力,斩杀魔龙不在话下,只时间问题。”
曼罗眯了眯眼,足尖点地便要飞跃出船,祝柏生瞬移上前将她拦下,“你作何去?”
曼罗道:“趁他现下与魔龙恶战,要了他的命。”祝柏生道:“那魔龙连先祖都毫无办法,你去岂不是送死?别到时钟离浩未死,你先死了。”
曼罗双手紧握,乌发翻飞间,唇色深黑,毒线蔓延到下巴。祝柏生一掌将她拍回甲板,“莫要现下去送死,再寻机会便是。”曼罗不甘,可她不能死,至少不能就这样轻易死去。她闭了闭眼,睁开,死死盯着东海,咸湿的海风扑打在她苍白的面容上,黑衣身影也略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