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那几个正纺织的绣娘身上,却毫无活人气息。哪怕是已逝去之人,亦有身体发肤的气息才对。纺车前的绣女面无表情,唯见指尖起落不休。神色古井无波,旁人大约只当她们认真。但她不闻她们身上人气,心中已升出一古怪的猜想。
这难道是,傀儡?
“乔姑娘,原来你在这。"司行云忽然飘至,出现在她母女身后。他眉目含笑,俊美儒雅,一派君子模样。
“乔姑娘和伯母可是选好了绣品?“他眼神一转,看见乔慧母亲手中已有几样绣品,便道,“姑娘是仙门中人,又是小妹的朋友,这些绣件衣裳不足言价,当是与姑娘结个善缘。”
还不待乔慧出言拒绝,王春已先道:“哪能白拿你们绣坊的东西,白拿了,我们小慧和你妹子来往也不安心了。”乔慧也道:“是嘞,还是付了钱为好。“娘已挑好,哪能再让她放回去,多扫兴。唉,真不想买这妖怪的东西,总觉得此妖皮笑肉不笑的,很膈应人。司行云眯了眯笑眼。
坊中绣品大半出自他手,精妙华美,若无需分文便能取用,旁人早已将门槛踏破。这妇人肉眼凡胎,看打扮是个乡下人,却执意要付银钱,令他微微惊讶。再者是这农妇的女儿,这小修士一-仙门中人,难道不是一向眼高于顶,只当俗尘中的事物都是对他们的供奉?游历四海,他见过有所谓仙师狮子大开口,征收凡间的田地、钱粮、绢锦、牲畜。
司行云笑笑,没有再客套,引她们前去柜台。结账时,不想爹娘破费,乔慧抢先拿出一袋灵石来,道:“你们绣坊能收灵石么?”
司行云微笑点头:“可以。”
一枚零碎的下品灵石,已可买凡间十几匹绫罗绸缎,几件衣裳自然可以拿灵石来付。正好,他偶也要用灵石在同族间换些东西。只见这小修士打开布囊,取出几枚五彩灵石来,光芒之盛,险些闪花路过客人的眼。
司行云飞快心算一番,有点沉默。
这上品灵石收了一枚,他便要用三日的进账来给她找钱。娘已先去门口等她,乔慧笑眯眯接过五六张大额银票,道:“哎呀,谢谢司先生,我正愁身上灵石没能换成人间的银钱。“这妖怪皮笑肉不笑,有点儿虚伪,她却不,省了一趟去东都换钱的功夫,十分真挚地乐了。临出绣坊,王春仍道:“想给你买几件衣服,你怎么自己先付上了。”乔慧道:“没事,那灵石我多的是。我在教中常领些任务勤工俭学,已攒了许多灵石了。而且我不缺法宝用,灵石放着也是放着。”她是不缺法宝用,秘境试炼前师兄塞了她一堆法宝灵药,她还没怎么看过。忽想起师兄,也不知师兄在天山如何了?唉,当时让他们调查完了天山异象,若有空便来找她,但只怕如今她自己都不大有空了。好端端的,误闯入一好怪的巢穴里。
总之,她付过钱,让爹娘先回家等着,她留下来和毓珠吃个饭就回。日暮时分,天光隐去。人间一日中,这恰是精灵鬼怪出世游荡的时刻,也是这座美丽绣坊打烊之时。
绣坊后的府邸并不十分富丽,反倒修得清雅简远。花木应时,园圃青粉,有人每日细意打理。
乔慧跟着司行云,穿越一座座月洞,一条条回廊,柳暗花明,花木间现出一广阔厅堂。
七八仆人在堂前穿梭,乔慧凝神一探,竟有半数也是妖怪。这几个小妖道行尚浅,她能辨其原形。神识内,只见那二三丫鬟小厮背后都生薄翼,一扑一扑,像是蛾子蝴蝶蜜蜂。
听闻妖怪洞府中的小妖与大妖多是同类,那么那个司行云该不会是…小妖忙忙碌碌,鹅梨、栗子、炙鸡鸭、时鲜汤羹……各色菜肴,流水般端上。
席间,她旁敲侧击,探问宋毓英与司行云是如何相识的。宋毓英吃了口菜,道:“路上捡的。”
乔慧惊讶:“啊?”
“我家原在滑县经营着一间小绣坊,虽生意冷清,也算有一家传的手艺。但我不爱刺绣,我妹子又一门心思要读书,也不愿学绣。爹娘一去,那绣坊也快倒了,我便到车马行找一份活计干,先养家糊口。有一次运一批货途径山林,发现他就晕在山道上。“她三言两语,将一个长姐撑起姐妹俩一方天地的过往道来。车马行走南闯北,除却强健体魄,还需功夫、胆气傍身。乔慧听了心有钦佩。
司行云接话道:“是如此,我一直感念当家的救命之恩。我有几分刺绣纺织的技艺,便入赘到她们家中,扶持着当家的将绣坊重新开起来。见生意渐好,我们便想搬到东都附近来一试。”
乔慧心想,他晕在地上,只怕是刚修炼出关或被什么高僧老道追杀。她佯装赞叹,道:“如此说来,你们真是有缘分。不过司先生你又是哪里人呢?司行云面上和蔼笑起:“我籍贯在江宁府,家世平凡,只是一中等人家的儿子,后家道败落,不得不出门另寻谋生。”江宁府?
乔慧缓声道:“看司先生你的举手投足、仪表气度,不像平民嘞。而且从江宁府来东都要很远呀,你怎么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