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旱灾(四)
仙宫长廊由白玉砌成,宫门渐次开,仿佛一个隐秘的故事等候他已久。一路上,谢非池已察觉仙宫中氛围奇妙。大约是昆仑易主在即,引他前去史馆的侍人,从前看他是谦恭,如今又添一层敬畏。来日执掌昆仑,确实是他愿望之一。但他并不想用伯父的陨落来换。史馆已到。
昆仑的史馆内殿空无一物,举目四望,唯有一片雪洞般的白。甫一踏入,那浩渺的雪白中便泛起点点金光,如流光飞舞。神思一点,金光中便有数点飞来,再伸手触之,可观旧年景象。谢非池默念了片刻,金光中影影绰绰,依次展开十数道身影。
他目光逡巡,终于将那人锁定。
难证大道,不愿居留仙宫,又不在旁的宗门、仙家中效力,大多是散逸到仙界各地,或隐于山间,步牒寻幽,或行于海上,从鸥鸟之游。这些自己将自己流放到化外的“隐者"中,唯有一人的修为只堪堪在师尊之下。监视人间灵脉的法阵乃九曜真君亲布,阵眼勾连地脉,坚不可摧,若有人奋力一搏破开,其修为也不会低于九曜太多。当世之中,修为与真君接近者寥寥,巡天司查之,这几位大能都能自证其不在场。再一查,昆仑中刚好有一位避世已久的先祖符合。当日在议事堂中,九曜真君提及此人名为谢航光。史馆金光点点变幻,聚为过往的图景。
数百年前,昆仑中确有这一人物。此人昔年有天才之名,破境神速,修为精深,百岁光景已臻半神之境地,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谢非池见那金光中浮出的青年才俊,心中渐疑,前代中曾有这样一个精英人物,仙宫中竞一直无人提起再往下看,他已了然。原来此人私盗昆仑的护山阵法中央的仙剑。这并非一位远离仙门的隐士,而是被昆仑驱逐的窃贼。但窃取天剑,难道不应写在史册,警醒后人,以儆效尤?金光中的图景就此断开,剑如何,此人又如何,再无后文。他眉微皱,这是一断章。即使他用通行银符在史馆中再找,看遍重重幻影,也没有下文。关于谢航光的记载,止步于盗剑被逐。
护山阵法中的青铜剑仍在,千百年来,都是那一庄严沉绿的剑。谢非池心道,那贼人大约没有将剑带走,只是他自己被逐出昆仑。如此一来,天山灵脉受损似乎也说得通,因觊觎多年前护持着昆仑灵脉的天剑,故东施效颦,汲取了天山之脉,仿造一把?
他并不在乎旧事真相,只觉缉拿此人徒然地浪费他的光阴。当日在议事堂中,他已因这一位“先人"没了脸面,若非父亲说要缉捕此人回昆仑,待他在下界找到此人,一剑杀之。
金光化为一卷宗卷。谢非池静静将它收起,往外走。既得信息,他便用玉简向师门复命。
听他说要再去人间探查此人,师尊回道,刚好,你小师妹也在,你可与她同行。
师妹指的自然是乔慧。
那个名字甫一浮上心头,他便有微微的烦躁。她只是在人间而已,他就得去找她?何况,他也不知她去哪了,天大地大,五湖四海,她玩性甚重,谁知她又到了哪儿去。谢非池心觉师尊所言甚为好笑,只因他和她有一层指点、教引的关系,师尊三言两语便随便将他二人捆在一起。
但几息之间,他还是展开玉简,千里传言与明令司,询问乔慧在人间的去向。
问罢,他又觉心烦,何必要理会她上哪去了,反正二人早已一刀两断。那双清瘟的手,遂将玉简合起,收入袖中,眼不见为净。他往虹道上走,袖中玉简却隐隐光闪,平日也不见明令司回讯如此之快,怎么今日一刻钟便得知了那师妹的消息?他长眉微蹙,挥灭了光华,不作理会。虹道乃横贯在昆仑各宫室之间的长道,因雪白透彻,形似白虹,故得此名。雪山雾气缭绕,虹道尽处,殿影幢幢,中有一殿四角垂下百尺薄纱,夕色酒金,白纱随风飘荡,有仙灵飘逸之景。
此乃他母亲玉机真人的居处。
层层白纱后,是一正抚琴的女君。几个她从蓬莱家中带来的侍女围在她身旁,唱着她新谱的曲子。因与父亲不和,他母亲常在殿中谱曲、奏琴。那古琴亦是玉机真人的法器,娱情之余,也当是修行。古鼎焚香,琴声冲淡。
在这寂寂的雪白的宫殿中,他父母如天涯海角上的各一株树,遥遥而峙,一个权威地把持着仙界事务,一个寂静地在雪山下清修。谢非池入殿,行礼道:“见过母亲。”
玉机真人在琴弦上轻轻一按,抬起头。仿佛早已知晓他会到来,她道:“起来吧。”
玉机并不着昆仑中人人皆是的白衣,金带,湖绿衣,淡蓝云肩,宝相端美,庄雅沉着。若有心看,谢非池与她眉眼有几分相似,只是玉机太和,而谢非池不群,像水凝成冰。
见小主人来,那几个侍女已退下。
因知父母不和,他并没有在玉机真人面前过多提起他父亲的话,只道自己此行归来是领宗门之命,查阅一昆仑前人的资料。那人与凡间的天山灵脉受损有关,他正要奉命下凡探查。
他用的词,只是探查。
玉机真人并未看他,目光下投,仍拨弄着琴弦。琴上发出“铮"的一声清鸣,在空旷的殿内荡开。“看来昆仑中有野心者甚多,"她声音依旧平和,目光却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