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河洛交汇处,嵩山余脉旁。灾情图上,巩县四周旱情亦重。而河洛交汇,水流丰沛,本不应最先受旱才对。她前日看罢灾情图已觉此中有异,若非忽然发烧,否则早该前去调查。乔慧先对那几个婶娘、叔伯道:“我的病已大好了,大伙不必太担心。”转头,她又对柳月麟和谢非池道:“这老人家的家在巩县一村落,巩县乃河南府中水脉交接地,如今却旱情甚重,必有蹊跷。我病前已想前去调查,如今正巧。不如我们…”
柳月麟嘴角一扯,道:“不如什么,不如我们去帮他,然后顺便调查一下异象?你好歹也先休息一两日罢!”
乔慧拍拍自己臂膀,道:“我真好了,一点事儿没有。早上师兄不是治好了我嘛,我如今红光满面的。”
话一出,她自知语有误。
糟糕,本来想当无事发生,这倒好,不知不觉间在师兄面前承认她记起午间之事了。
谢非池正好站在她身后。
“既然你已好了,前去水脉相交处探查一番也无妨,"他声音冷淡,“已好了"三字却故意说得略慢,“不过我传了你真气,并不见得能让你立刻活蹦乱跳,既已有玉瓶中水,降雨之事可由我与柳师妹来代行。"又将“治好”一事说得分明,原是传了真气。
不过院中都是淳朴的乡民,没人听得他话里深意。大伙连真气是什么意思都不懂哩。柳月麟正气恼乔慧爱逞强,也无暇留心他语气如何。乔慧倒是听懂了。
都这时候了,灾情当前,师兄还这样话中有话干嘛?她装作听不懂,只捡了他后半句来说:“哎呀,那就有劳师兄与我们一起前去巩县,为百姓降雨。大家都会很感激师兄的。”谢非池不语。他原意只是给她玉瓶池水,免她辛劳,如今倒好,不知不觉间又把降雨之事揽了过来。
罢了,降雨于他只是随手之事,帮一帮她也无妨。前往巩县之事,乔慧亦到乡间官驿中告诉了白银珂。微暗天色下,白银珂见竞多了一人与她同行,出于礼貌便问了一句这位仙师是谁。
乔慧道:“这是我师兄谢非池。"很简洁,昆仑之子、宸教首席的头衔一概省略。
白银珂向谢非池抱一拳,要看向乔慧,道:“多谢乔姑娘呼朋唤友来凡间救灾。“她平日埋首公务,甚少了解上界之事,自也不关心上界有什么昆仑谢、什么不世出的天才,“谢非池”在她耳中不过是一个寻常名字。她简单将昆仑谢家子归于“乔姑娘的朋友”一列。谢非池不语。在旁人眼里,他只是她一个朋友了?这凡人不知他身份,只当他与乔慧有关。也罢,他有时也觉宸教、昆仑中后辈门客敬畏的眼光甚是卑现烦人。
白银珂放下朱笔,越过桌案,已有随行小吏抱一件披风来让她穿上。那小吏亦是肤色微黑,似非中原人士。
今来驿站,乔慧才看出点端倪。官驿中,白银珂近身的几个女史、小吏似乎都和她一样是西南人士。署丞乃是八品,理应尚未有如此权力能将安排身边用人,提拔一干同乡。但这几日见白银珂为人端正,她便也按下心头疑问。眼下还算灾情要紧。
白银珂披了风衣,道:“既然巩县有异,我愿随乔姑娘一同前往探查。”从云舟上望去,巩县境渐近,夜色里,嵩山之余脉方山轮廓高峨,但山麓草木或黄或秃,不复青翠苍绿,实非五月景象。此地属西都洛阳府,云舟是从昆仑行宫调来,如一弯皎月停在中天。掠过洛阳城时,见灯火万千,渐远,至各县域仍见零星灯火,再行至茫茫乡间,已一片漆黑。村中夜里要省灯油,极少彻夜点灯,从天上往下看,城郭外的乡土简直一片寂静的浓黑,由城镇到村落,似割裂了两个世界。河洛交接处也愈近了。
河出图、洛出书,此中有形如八卦的阴阳漩涡。但此刻水位极低,这一奇景自也难见,只有小小一片。
乔慧的握着云舟边缘的手渐渐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