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
长长的田埂,一直向夕阳的尽头蜿蜒过去,乔慧静了片刻,照旧捡起一件趣事来说,说说笑笑,自然地消弭着二人中的安静。宗希淳眉宇微动,也一句句地接着她的话。
因旱情将收,这漫漫的乡土已有许多人声、人气,有乡民向他二人问好,道:“妮儿,你带了朋友来玩呀?"这回,有人说他们是朋友了,大约是因他们之间一前一后保持着距离。
宗希淳心下的失落翻过,另有一种平静的况味。其实做朋友也无妨,他不想强求她的心。
如此一段路,一直走到乔慧家中去。
尽头青山下那户农家有炊烟升起。
宗希淳不觉放慢了步伐,因不知经了方才一遭,是否仍要随她进她家拜访。或许将一干农具归还便好。
上一回来她家,他注意到她家门前那丝瓜架子的横木有小小的蚁蚀的缺口,今时再看,仍在。临别前,为她们家将这架子扎好再走?乔慧却回过头来,道:“宗师兄,你要不要吃个便饭再走?"既做朋友,便以朋友之道待之罢,朋友来了,留下吃个饭。宗希淳笑一下,答应。
夕阳辉煌,映照尘世。到底,太阳缓缓降下了,是日已过,前情翻篇。但另有一页,怎么也翻不过去。
乔慧在家门前站定,很意外地,闻到许多香气。鸡、鸭、鱼,各色水果……难道是又来什么客人,怎么今日爹娘备下这么多菜?香气过后是色彩,原那鸡鸭鱼别有洞天,乃芙蓉鸡片、莲花鸭签、蜜酒刀鱼,另有几道叫不出名堂的精美菜式,全都绝非她爹娘能有的手艺。水果也是琳琅地列在一紫竹篮中,樱桃、鹅梨、枇杷、胭脂桃,呃,还有荔枝。
荔枝她只在图谱中见过,本想学了仙术后腾云驾雾去岭南一瞧,一直不得空。
她心下升起一不祥的预感。
王春忙将闺女迎进,待看见门后还有一人,一愣,道:“又请了同窗来玩啊,都快进来。”
好罢,这下乔慧心;中不祥之预感已化虚为实。果然,屋堂另一侧,是大师兄在。
谢非池白衣一袭,这回似乎是件白牡丹纹的衣裳,不似平日的银龙、白虎一般威严,雪白的几朵缀在衣摆,玉楼点翠,昆山夜光。在这小小的土屋中,他极为格格不入。
王春便道:“妮儿,你另一位师兄也来了。”闺女的这位大师兄,乔家夫妇上回已见过他一次,忽见他登门,说来找乔慧,他们一时也不知怎么接待他。大旱一场,前几日已宰了鸡鸭接济邻村的亲戚,如今院中只有硕果仅存的一二小母鸡,还要留着下蛋。夫妇二人本悄悄商量着待会闺女回来了,给闺女点钱,叫姑娘带他到镇上去吃点什么,谁知屋头里忽然变出几个白衣人来一-简直吓人一跳,以为光天化日下见了鬼。
半响,他们才发现那几个白衣人似是这位师兄的仙仆,布下一桌子菜,又送上一篮水果,从墙壁间的影子里退下。
因乔慧不在,他们实在不知和他说什么,不尴不尬地聊了几句,乔父乔母都在盼乔慧赶紧回来。
见乔慧归来,二人都如蒙大赦,待见妮儿身后还跟着一男同窗,又有点大事不妙了。
长辈如炬双目,怎会看不出年轻人那点弯弯绕绕。谢非池自也看见宗希淳随乔慧一起进来。上午父亲召他议事,不过一二时辰,行宫中已不见师妹身影。偏那仙客还禀告道,东海的宗家子也不在。但他面上不显,只淡笑地问候:“小师妹,宗师弟。”乔慧见他难得地有礼有节,心下惊讶。莫非师兄终于改过自新,知道人行于世,当宽和处之,不应时时给全世界看他的脸色?她便打一招呼,问道:“师兄你来了多久了?”谢非池道:“没多久。“他的目光随她而动,轻轻地扫过她的臂,不知她今早离去前,是否用了行宫中的灵药。
宗希淳随乔慧一同入内,待将怀中农具放好,也向谢非池抱一拳:“见过大师兄。“他尽量放平心态,与谢非池自然处之,免她尴尬。谢非池面上微笑不改,点头。
宗希淳心道,平日师兄见他与小师妹多说几句,便有目光剐来,眼前目下,却能如此平静。是因与小师妹共同制敌,共历一场生死,师兄便觉已胜券在握,故摆出一番气度来?明明小师妹尚未与他复合。宗希淳有点酸溜溜,但面上不好表现出来。到底是自己在她心里落了选,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因饭菜早已备好,酉时已过,众人只落座吃饭。桌是一张长桌,王春思索了一番两位客人间的长幼,请谢非池落坐主座之偏偏乔慧平日吃饭也常坐窄的那一端。一家三口吃饭,原不计较什么主次,她爹娘总坐同侧、坐一块,她挨着他们坐,如此便一直坐那“主座”上。这桌还甚大,因这是乔家夫妇赶集时淘回来的镇上酒家弃置的木桌,钉钉补补,枯木回春。这样一张大桌面,横着放,她坐在他对面,两端很有距离。谢非池只觉这几日总与她在一起,但身边总有旁的人。她亲缘福厚,友缘也绵延,自己仿佛只是她身边众人中的一个。就连和她吃一顿饭,也有一个师弟在。二人之间,还相隔十万八千里。
他心底难免有点幽幽地想,她为何不坐到他旁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