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脱。
他了解他自己,所以干脆利落地弄死了自己,以防夜长梦多。
这是他对他自己的忌惮和敬重。
南般若心底一阵阵发寒,天枢轻声唤了她两次,她都没有听见。
“般若?般若!”
南般若恍惚回神,迟疑低下头,看见阿母握着她手腕,暗暗发力,想要带着她退离战场。
“不行……”
她动了动唇,发出微弱的声音。
蔺青阳本体归来,实力根本无法想象,而此刻的南府,人人精疲力竭,强弩之末,如何能是他的对手?
蔺青阳冲着她而来,她若跑了,后果不堪设想。
“打不过的。”
她的声音被湿冷的风吹散,像是瓮在水中,自己都听不清楚。
眼睛也有点看不清东西。
天枢眯起双眸,用手背探了探她额头。
“我没事。”南般若笑着把母亲的手扒拉下来,故作轻松地说,“就是有一点害怕。”
“嘶。”天枢眸光微凝,眼珠缓缓转动,望向女儿嵌在自己手上的小爪子——这叫一点害怕?指甲都快掐进肉里了。
那一边,南戟河突然发动!
就在蔺青阳提步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之时,南戟河蓄力已久的双臂蓦地爆起筋肉,“咔”一声闷响,硬生生涨破了身上铁甲。
浩荡的灵力涌入宝刀。
“轰嗡——”
劈头盖脸,一刀斩下!
虽说十方俱灭杀阵透支了太多力量,但这一记惊天之击仍然不可小觑。
“铮!”
刀锋未至,蔺青阳周身空间已在隐隐震荡。
他却没有任何退避的意思,一双幽黑的眼睛波澜不兴,眼皮微掀,平静地望着刀锋,神情淡漠。
南戟河眸中不禁浮起一丝疑色。
此子,当真有恃无恐?!
“嗡——”
刀锋颤鸣降落,如泰山摧顶,势不可挡。
蔺青阳忽地一笑。
他问:“般若还好?”
南戟河瞳仁骤缩。
重刀仍在斩落,锋刃距离蔺青阳的脸,已不过一尺之遥。
忽闻身后传来天枢低低的惊呼:“般若中毒了!”
南戟河倒吸凉气,电光石火之间,对上蔺青阳肆无忌惮的笑。
后背本能发寒,南戟河顶臂,撤肩,挽刀,疾疾阻住这一刀斩落之势。
“铮——嗡!嗡嗡嗡!”
摇摆颤动的刀锋堪堪悬在蔺青阳眉眼间。
“嗤。”
伴着极轻微的裂帛之声,蔺青阳额心被刀刃破开一道细窄的竖纹。
鲜血沁出,苍白面容添上一抹妖红。
雪亮刀光照进他的眼睛,只见他眸底阴冷,唇角扯开的弧度越扩越大。
灯笼的光芒在刀剑之间摇曳,忽明忽暗,光影交错。
诡笑的嘴角仿佛裂到了耳根之下。
“你对般若做了什么?”南戟河执刀的手指隐隐发颤,“不死药?”
蔺青阳很无辜地抬起双手。
“我以为我已经表现了足够的诚意。可惜我付出真心,却屡被辜负。”他迎着刀锋,一步一步踏上台阶,“我也会难过。”
南戟河只能退。
南般若倚在天枢怀里,用力睁大双眼,微微惊恐地喘息。
眼前的画面、声音、气味,都在一点一点缓慢离她而去。
她的指甲已经掐进了天枢的手背,却只能感受到轻微的碰触。
“我中了不死药。”
她的唇舌正在变得僵木,自己也不知道有没有发出声音。这种感觉很像梦魇,意识非常清醒,却无法控制身体行动。
长刀在南戟河掌中嗡嗡鸣颤,杀意难抑。
南戟河怒不可遏:“无耻!”
“无耻么。可是岳父,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蔺青阳微笑摇头,怅然若失,“但凡般若怜惜我一二,她就不会喝那碗药。”
南般若身躯僵木,神智却清明。
她瞬间明白了,是那碗避子汤——那不是什么避子汤,它是不死药。
倘若她当时同情他、哄哄他,那便“逃过一劫”。
蔺青阳就是喜欢这样玩弄人心。
“般若,我给过你太多机会。”他不紧不慢,一步步逼近:“不死药发作需要时间。倘若你没有辜负我的信任,昨日戌时,我就会喂你服下解药。”
“我甚至多等了你一日。为你淋雨,为你做好吃的,而你呢?”
“你怎么对我的?”
“把我杀了。哈,把我杀了。”
他的目光冰冷缥缈,掠过苍白揉皱的婚书,掠过残破泥泞的莲藕,掠过那具开膛破腹的尸。
“知不知道,辜负真心,要遭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