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上皇轻哼一声，又道：“朕知道你想听什么话，想听朕说，朕后悔了，朕当初就该与皇后好好的，坤乾合德，内辅外治，朕偏看不上她一身贤德，你说说，若她还在，朕是落不得这个下场的吧。”赵清紧抿着唇，仍不吭声。
太上皇紧接着道：“朕偏不说！朕等着你后悔，你以为你就娶了个好的？这女人装作一副傻样儿，实际上精得跟猴儿一样，你我都被她耍得团团转！你也不想想，她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在那种地方，尚能混得个鹤立鸡群，那地方一倒，嘿，恰恰偏就她逃出来了，一个容貌冠绝江南，身段儿妖娇无双的女子，竟能一路平平安安、清清白白地游荡至此，又顺顺利利搭上了崔家的船，太子，你瞧瞧她那副样子，你觉得可能吗？偏就是她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人儿，如今又能勾了你的魂儿了，叫你不惜用计鼓动你三弟造反，任由朕落得个半身不遂，只为了保她一命，太子，你好好想想，她这不是祸国之相是什么？”太上皇说得用力，抬手一指尹采绿，把她吓得小脸儿煞白，往后踉跄了几步，连忙摆手道：“我不是，我没有。”
赵清伸手把她托住，一张脸黑得要命。
良久，脸上又挂上温润的笑，声音不急也不燥：“父皇自己选错了路走，自然千方百计看不得儿臣走上一条好路，便要给朕的皇后加上一万种说辞，但」臣一点也不在意，谁与儿臣每日热炕头，檐下对坐、冬夜围炉，儿臣心里清楚得很，旁人又怎知个中情谊。”
说到最后，赵清语气缓和下来，一双眸子融融看向尹采绿，不知怎的，她竞觉得有些受不住他这般模样，险些躲闪。太上皇被新皇一番话呛得差点吐血，又想，太子吃软不吃硬，这么与他说话怕是讨不着个好，面色变了变，柔和下来，又道：“太子，你是朕与皇后最优秀的儿子，自小就聪明绝顶，朕对你寄予厚望，巴不得把天下最好的女子许你为妻，你如今身边儿的这位，就算朕看得过去，你可能带到你母后跟前儿去见见?嘿，你可别把她老人家气得活过来才是。”太上皇说得笑起来，一双眼斜斜觑着太子，觉得这话保准能把太子气得够呛。
尹采绿越发退缩，赵清紧拉着她的手，她缩了缩，想把手退出来，却被他死死拉着。
赵清咬牙笑道：“母后再生气，只怕一听说最近父皇您身上发生的事，只怕也只剩下高兴了，这就不劳烦父皇操心了。”太上皇又被气了一会儿，栽在床上没待喘过来气儿，俞公公过来躬身禀报着：“御膳房备好晚膳了，太上皇，就在这里用吗？还是叫上几个宫女儿，把您扶到外间去，看着雪景用？”
太上皇虽身子虚弱，腿脚大不便，却是个要强的，坚持不在榻上用饭。叫了几个宫女儿来，两人抬手，两人抬脚，一人扶着背，总算把人给抬到了轮椅上。
尹采绿看得揪心，再看皇上一限，赵清眼底同样不好受，可他们又能怎么办呢，老头儿享了半生艳福，现在这样是该他的。众人簇拥着太上皇出去，俞光又特特落后了半步，与皇上皇后多说了几句，请求他们留下来陪着太上皇用上一顿饭。赵清询问尹采绿的意思，她耸耸肩，虽然太上皇说话总是把她吓得一愣一愣的，但还好，皇上总会护着她，老头子现在看上去怪可怜的，便陪他用上一顿饭吧。
三人在厅堂里坐了，赵清没来由地添了一句：“这家宴比起之前冷清多了，真可惜啊。”
太上皇剜他一眼，有几个宫女伺候他用饭，他如今连抬手执筷的力气也没有。
桌上菜式清淡，父子两人都爱吃些清淡的，檀木八仙桌上，菜式摆的错落有致，青瓷碟里盛着糟香小笋，白玉盏中一道芙蓉豆腐，汤头熬得澄黄，另有两碟时鲜，一碟胭脂红的樱桃萝卜，一碟脆生生的油焖茭白。甜品是蜜渍山药糕，蒸得半透明，隐约可见内里夹着桂花酱。宫女有呈上来一道雪底芹芽，红绿白三色映在缠枝莲纹的碟里。
尹采绿顿时食指大动，赵清又寻思着给她再添两道肉菜，叫了俞公公过来亲自吩咐。
人正来了，他侧头问她：“想吃什么？鸡还是鱼？”任她要吃鸡还是鱼，牛还是羊，御膳房总有法子给她做的各有花样。尹采绿连连摆手，她不敢在这个地方，太上皇的地盘，摆这样的谱。“不用了，皇帝陛下，桌上都是臣妾爱吃的。”这一声"皇帝陛下"叫得脆生生的，太上皇听得一个激灵，还以为是在叫他的，他恍惚了好一阵儿，才发觉皇帝陛下是他儿子，真是叫人难过啊。他整了整精神，对着皇后道：“你肚子里是朕的孙子，你问问朕的孙子，他爱吃什么，尽管多叫上几道菜，也不碍事。”尹采绿扶着肚子瞥了太上皇一眼，没吭声，赵清便自行安排了：“再来一道荷叶粉蒸鸡，一道红烧狮子头。”
又侧头问她：“这两样你可想吃？”
尹采绿极轻地点了两下头。
两人亲昵交谈，互相依偎，端的是情意绵绵，太上皇看得眼酸，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尽数咽下，转而问出了一句：“你怀胎辛苦，这阵子胃口上可有什么影响？若有想吃的，尽管说便是。可别亏着朕的皇孙。”过了一会儿，添的两道菜上上来了，太上皇瞅着那浓油赤酱，怔了一瞬，又道：“你能吃下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