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变成了彻底的恸哭。心里那座山彻底倒塌,他在地上又坐了整整一宿。次日一早,陈梅打来电话。
“叙儿,你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今晚回家,妈亲自下厨,顺便把…”陈梅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梁叙打断了。
他近乎无魂无魄地坐着,脱口而出:“如果有一天,我爸去世了,我让你去找别的男人相亲,你愿意吗?”
“你这孩子!”
梁叙不想听见家里任何人的声音,直接挂掉了电话。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主卧里坐着,满地都是昨天他从江兰时那个箱子里翻出来的东西。
梁叙又一点又一点地把那些东西都恢复了原貌,箱子也放回了原位置。屋子里的一切都无比的熟悉,又无比的陌生,墙壁上还挂着他和江兰时的婚纱照。
梁叙却觉得屋子里的空气像是被洒满了胡椒粉,只要待在里面,他就想落泪。
于是,他草草收拾了一番,换上衣服,叫来了司机,送他去时安。他三个月不在时安,虽然平时有孟诚照看着,但积攒下来大大小小的事情其实不算少。
不过梁叙想,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不敢让自己闲下来,因为,只要一闲下来,江兰时的音容笑貌就会占据满他思绪的每个缝隙。
他几乎想让会议、文件将自己埋住。
每天最多只睡两三个小时。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了江兰时追悼会那天,梁叙知道,自己逃避不了了。理智上,他应该直面事实了。
可感情上,他又该如何忘记?
只要想到江兰时,他连呼吸都是痛的,就像空气中有无数道利刃,只要他吸气,这些刀子就会吸进他的肺里。
追悼会当天来了很多人,殡仪馆外停着的车子彰显着这些人的身份非富即贵,这些人里,有江兰时的导师同门,也有梁叙在生意场上的合作方。所有人都在和梁叙说着节哀顺变一类的话,梁叙只是偶尔应几句,他实在没有心情回应这些准备好的说辞,他明白,真正为江兰时伤心的人没有几个。若说真心,或许她的导师算一个。
导师说她如何如何优秀,如何如何受同门喜欢,只可惜,天妒英才。满城风光前来哀悼,但梁叙知道,他和江兰时,永失团圆。从追悼会回到时安后,梁叙从一堆陈年文件中意外翻到了那时他和江兰时的离婚协议书。
其实这封离婚协议书本来似乎就是不作数的,他那时根本不想离婚,所以在他的那一份上,他没有签自己的名字,而是写了“我爱你”。他当时想,如果从冰岛回来后,他没能挽回江兰时的心,他就再重新打印一份,签上自己的名字。
其实到现在,他都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挽回江兰时的心。她在闭眼前,在备忘录上打下了他们的名字,应该是有一点挽回的吧?梁叙又想起导师对江兰时的夸赞,说她本该是相关领域上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所以,他决定,把离婚时答应分给江兰时的财产的大部分拿出来设立一个民间基金奖。
这件事很快就办了下去。
发布会当天,离江兰时去世过去了不到两个月,梁叙却像是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记者采访他时问:“梁总,您将这个奖命名为兰时奖’,又只奖励给青年女性化学家,是为了纪念您的亡妻江女士吗?”几乎不在公众场合下出纰漏梁叙,却罕见地走神了。原来,真的已经是"亡妻"了吗?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不是′亡妻',是妻子。”听得台下一阵唏嘘。
那天之后,社媒上都说他如何如何深情,如何如何爱江兰时。可他却不这么认为,他若真的“深情”,又怎么会让江兰时等他那么多年?江兰时去世后,梁叙很少回水月湾的婚房,却没办法控制自己留意江兰时留在世间的每一处痕迹。
他们第一次相遇的那个游乐园,后来因为运营不当面临倒闭,梁叙就将那个游乐场收购了。
他去游乐园时,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如果问他们的过去是什么,那就是废弃的旋转木马还在转。却没有兜售棉花糖的小贩了,当然,就算有,也不会再有人递给他了。他会在路过商场时,看见一道熟悉的背影。可一眨眼,自动门开了又关,没人出来。
他守着江兰时还可能留在他身边的每一处痕迹,每年春天,还是会刻舟求剑一般地去冰岛,再固执地走一遍他们曾经走过的路线。就像,沙漠里的仙人掌,在等一场永远不会降临的雨。这晚,他没有留在时安,而是回了水月湾的婚房。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
他第一次躺在主卧的床上。
忽然,他听到有人唤他的名字。
“梁叙,阿叙?”
他望过去一一是江兰时。
她笑着朝自己走过来,坐在他身边。
他还没来得及抓住江兰时的手,江兰时却先站起来了。她在梁叙面前转了个圈,歪头一笑时,还是那样的鲜妍年轻。她问:“我穿这件,好看吗?”
“这个发型,适合我吗?”
梁叙顿时喉头哽咽,泪流满面,他说:“好看,兰时怎样都好看。”他说着就要去握江兰时的手,却抓了个空。再次睁开眼时,他才发现,这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