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腿一迈,几步追上去,追上正准备往台阶上走的沈郁棠,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沈郁棠猝不及防地被迫停下,回头看他,眼里带着明显的惊讶。他叹了一口气,终于放弃伪装,直视她的眼睛,“你什么时候回去?”“下周吧。”
“所以,你不打算再见我了吗。Ivy。”几盏路灯的微光落在劳伦斯的眉眼,灰蒙蒙的眼眸里透出浓烈的枯寂。就像在荒茫雪原上盘桓的鹰,俯瞰千里,却无枝可依。“我不求你主动见我,"他的姿态一退再退,“但偶尔分出一天允许我看看你,这样可以吗?”
他太懂得如何以退为进,退得恰到好处,让人无法狠心拒绝。也太聪明,一旦嗅到她流露出的短暂犹豫,就会顺着这点裂缝凿进来,将那口子越凿越深。
“你不是对我没感觉的。”
劳伦斯往前一步,踏上沈郁棠站的那块台阶,和她挤在一块。手臂贴着手臂,大-腿贴着大-腿。
谁都没有再挪动,像是被困在同一块飘浮海面的浮木上,哪怕轻轻一动,就会坠入水中。
“其实你也是想见到我的。”
“我说得对吗?”
沈郁棠抬头,直直地盯着劳伦斯的眼睛,“是,我并不讨厌见到你。”“但我不想见你。”
“我的家庭,想来你早就调查过了吧。你知道我从小见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我痛恨那种人。”
“所以你觉得,我会让自己也变成连自己都厌恶的人吗?”沈郁棠抬起另一只手,拨开了劳伦斯那只握住她的手,像是切断了某段纠缠不清的线。
“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也要接受选择带来的后果。我选择了陆宴回。”“而你当时选择了隐藏自己的心意。”
她眼神一沉,像刀子似的直接刺进去,“现在的结果,不就是我们自己选的吗?”
劳伦斯没动。
他只是看着她的脸,一瞬不瞬。
然后,他重新拢起她垂下的手腕,捧着什么宝贝似的,小心地收进掌心。指腹滑过她腕骨,接着往上,五指一转,撑开她的掌心,强制与她十指交扣。
他低声说:“不是。”
“我没有选择这个结果。”
他的目光灼热,像炭盆里烧得正烈的火,不小心进出来几粒火星,贴在沈郁棠的皮肤上,缓慢地灼烧。
仿佛要把她烙进自己的身体里。
“我不认可这个结果。“他喃喃,“我不能和你就这么算了。”语气还未落完,劳伦斯忽然又改口。这次换成了中文,一字,一顿,“我说,我们不能这么算了,沈郁棠。”
语句生涩,音调偏离,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好似要将它们一点一点嵌进她的脑海。
“我说的是中文,"他的眼神闪着火光,“用你的母语。你应该能听懂了吧。沈郁棠怔住。
劳伦斯说得并不算标准,但那声音却像在她的心里卷起滔天巨浪,惊涛拍岸,震得她胸腔都在为他发颤。
她忽然发现,无论她怎样推开他、拒绝他、用冰冷的语言刺伤他,他都不肯松手。
她往后退一步,他就紧追九十九步。
哪怕她把锋利的刺刀朝他心口扎去,他也仍然一次次伸手接住。只剩满身伤,他也坚定地选择她。
沈郁棠不知道该再往哪里退了,因为她低下头,垂眸,猛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早已置身他的影子之中。
他织了一张牢固的网,把她从四面八方裹住。要她如何回答?
她只能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你说的中文不标准,我听不明白。”劳伦斯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五指用了些力气捏紧她的手,好叫她也感受到他的万分之一的疼痛。
她可真是个聪明的小姑娘,用插科打诨的方式,轻巧地避开了他的问题。半晌,劳伦斯睁开眼,松了手,不再逼她。“很晚了,回去吧。”
他伸手轻柔地拂了拂她的头发,“生日快乐,Ivy。”回程的车上,劳伦斯靠在座椅里,翻看手机上关于钧恒集团并购失败的新闻。
短短一天的时间,已被财经媒体铺天盖地报道。他看得很仔细。
但有件事却始终想不明白。
以他对陆宴回的了解,他不该在这种层面上出如此低级的纰漏。陆宴回行事一贯谨慎稳妥,带领的团队在尽调环节也向来标准极高。以他们的风格,不太可能在这种体量的项目上犯低级别的错误,尤其是一笔动辄十几亿资金的跨国并购。
事实上,在陆宴回初步接触Virexa生物制药公司时,劳伦斯就已经开始在关注了。
有趣的是,这个案子的立项和推进异常紧凑,时间线被压缩到极短,尽调周期也被大幅缩短,几乎是在强行推进交易的节奏。像是他急于在短期内将并购尘埃落定。
这不合常理,也不符合陆宴回的性格。
如果只是为了向董事会交差,他完全没必要这么孤注一掷。思来想去,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一一有人在逼他。
一定有什么人、或者什么条件在逼他加速。要么是利益,要么是威胁。劳伦斯盯着屏幕,微微眯起眼睛。
他不清楚陆宴回到底在顾忌什么,但可以肯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