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
走出帐篷，脚踩在草地上的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棉花上，深一脚浅一脚。外面的天空已经彻底暗了下去，海面灰蓝一片，远处有零星几艘船影晃动。夜晚的海风吹得人发冷，但却能吹散沈郁棠脑子里翻涌不息的情绪。她拿出手机，屏幕上正显示着陆宴回半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解锁屏幕，点进去，熟悉的微信头像躺在置顶聊天框。看到那个头像，过往的回忆好似一群被惊起的蝴蝶，簌簌振翅而出。它们从屏幕钻出，扑进她心里。
心脏被叩动，被细密的羽翼拢住又撞碎，酥酥麻麻，酸酸胀胀的，一阵阵疼。
她的指尖悬在屏幕上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开了聊天框。是几条语音。
“还在晚宴吗？”
“我这边刚结束一场会议。”
“好累。很想你。”
他的声音如往常一样温柔动听，说“想你"的时候深情款款，仿佛什么都没变。
但隔着听筒，沈郁棠又忽然觉得他变得好陌生，像罩着一层她永远也拨不开的雾。
她没有回他，也没有往洗手间的方向走，而是拐进了草坪边的小道，径直朝沙滩那头走去。
鞋跟踩在沙子上会陷进去，她干脆脱了鞋，赤脚踩上去，还残留着热意的沙砾一点点淹没脚背。
潮水已经涨上来了些，拍打着岸边，留下一卷细碎的泡沫。海浪的声音很好听。
沈郁棠站在岸边，望着远处黑沉沉的海面。风把她的头发吹乱，在夜色里扬起一抹墨黑。
她一动不动地站着。
说起来，陆宴回给她表白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夜晚，在这样的沙滩。有焰火，有她喜欢的《罗马假日》。
好像也不过是不久之前的事。
沈郁棠低头笑了一下，鼻尖有一点点发酸。虽然难过，可是她没有掉眼泪。
因为她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会发生这种事，所以当一切真的发生时，反而会很平静。
这种事对他们来说太正常了。
门当户对，联姻整合资源，利益最大化，这才是他们那个世界的规则。感情从来只是调味品。
沈郁棠忽然又想起，那晚她对陆宴回说，自己不会选择婚姻的时候，他也笑着举杯说同意。
所以其实他分得很清楚吧，谈恋爱是一回事，婚姻又是另一回事。大概她的存在，就是他们口中所谓的“外面各玩各"的那个吧。她本不必在意的。
反正陆宴回铺给她的人脉、资源、金钱，完全足够她在意大利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了。
那时他总说，要她多从他这里拿点什么走，什么都可以，越值钱的越好。沈郁棠笑着问他为什么。
他说，因为他想让她拥有除了本事、学识以外的，更多的底气。原来在那个时候他就想好了，他们一定会分开的。他只是想在这一天到来之前，把她今后的路铺得更平稳，送得更远一点。沈郁棠重重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明知如此，为什么还要对她那么好呢？陆宴回。她又不是个没有心的人。她的心也是柔软的，也会被融化的啊。为什么偏偏要在她下定决心给出真心之后，让她发现他其实一直在骗她呢？沈郁棠最后还是没有返回晚宴现场，她给邱玥发了条消息，说自己先回酒店了，明天电影宫见。
睡前，她照常给陆宴回发了晚安的消息，但并没有提过那件事。他这段时间被集团的事情搞得心力交瘁，她不想让他在这个关键节点分心。也或许，是她还心存着一丝侥幸。也许，事情会有转机呢。第二天是威尼斯电影节正式开幕的日子。
由于没有作品进入主竞赛单元，沈郁棠并不需要走红毯。她是下午五点到的现场，电影宫外早已人山人海，红毯两侧站满了观众和媒体，长枪短炮、闪光灯、喀嚓声此起彼伏。她绕到另一侧的贵宾通道，凭邀请函和手环直接进入了电影宫主楼。首映场要在晚上七点才开始，距离开幕还有几个小时。沈郁棠先按照约定去基金会的休息厅见主席。休息厅在二楼，穿过铺着暗红地毯的走廊，停在一扇贴着基金会名的门前。门是虚掩的。
沈郁棠抬手，轻轻敲了三声。
里面传来男人的声音。
“请进。”
推开门，屋内是柔和的米色调，沙发围成半弧形，中间放着咖啡和几盘点心。
几位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坐在沙发里，随意地聊着天。“罗杰先生一一”
沈郁棠伸出手，准备和起身的男人握手，却在看到他身后坐着的人时，目光骤然一顿。
男人靠坐在最里面的一张沙发上，半边身子倚着扶手，一只手懒懒搭着。身旁坐着几位基金会的理事，其中一人正冲他说着什么，他只是淡淡颔首，姿态闲适。
似乎是注意到沈郁棠的目光，他偏过头，视线轻轻一扫，像水流一样缓慢地淌了过来，停留在她身上。
从她的肩线、脖颈，再到她的眼睛。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休息厅仿佛被薄膜裹住，所有的声音都在空气里被慢慢抽干。
只剩下那道目光，径直压过来。
沈郁棠移开了视线，看向眼前的罗杰先生，继续说刚才未说完的话，“很高兴见到你，我是T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