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来禀:“娘子,外头礼官催了两遍,吉时快到了。”
沈念之点点头,起身站了起来,身姿挺直,目光清冷。霞帔披上,红罗覆面,金钗钿环步摇摇曳,发冠稳稳压在鬓上,她在红绸铺地间立得笔直。
她缓缓伸出手,让春桃搀扶着她,侧头问:“霜杏可还未回来?”春桃顿首:“未见踪影。”
沈念之低声冷笑一声,她自顾自整了整袖口。霎时,红纱之后,那双冷如霜雪的眼便也藏了起来。门外礼官高声道:“吉时到一一请新娘子上轿!”锣声起,钟磬再鸣,沈念之迈步而出。
东宫大门大启,昭京王城内钟鸣三道,宫中仪仗自承明门而出,旌旗蔽日,红毡铺地,十里迎亲,声势赫赫。
礼官高声唱道,礼乐随行,百司齐步,百姓夹道而立,皆来一睹东宫迎娶的盛仪。
为表重视,李瑜此次亲自出迎,骑在宫中赐下的赤金高头马上,一身玄锦吉服衬得他身姿挺拔,腰束龙纹玉带,冠玉束发,衬得他眉目俊朗如画。他如今可是昭京女子心中的第一贵胄,加上生来俊美,现在换上新郎官礼服,内外俱盛,竟是比平日更添清贵。
天光落下,他面容被金线纹绣的衣袍映得熠熠生辉。他一言不发,只静静骑在马背上,一双眼眸冷静沉着,却紧紧盯着晋国公府门前的那顶花轿。
礼官唱礼,沈念之的花轿缓缓抬出。
李珀始终未移目光,骑马立于街心,衣袂曳风,指节收紧缰绳。鼓乐喧天,人声鼎沸,红绸与香风一并掠过,可他眼中只有那顶被高高抬起、正朝他而来的花轿。
轿中幽暗,香气馥郁,凤纹鸾帐垂落半面,红纱轻晃。沈念之坐在锦垫之上,披着霞帔,面上红盖微掀,眉眼却未曾带半点喜色。她伸出手指,缓缓将轿帘的一角挑起一线,外头街道上的热闹顷刻扑面而来她撩起盖头,目光穿过帘隙,正好看到李瑜骑在高头大马上,身披凤纹吉服,俊美得近乎耀眼,像是昭京百姓口中真正的“天之骄子”。沈念之却只轻轻一笑,语调懒懒地低声道了一句:“看来李珀真是大权在握了。”
她似是自言自语,指尖仍拨着那片轿帘的流苏,眼神凉薄地扫过他高高在上的身影。
“连陆景姝都顾不上先接,就这般张扬地来迎我,也不怕陆家闹起来。”她慢慢松开撩起的盖头,收回视线,靠回软垫,唇角噙笑:李珀骑在高头大马上,鬓角微湿,眼中却是一片从容。他唇边浮起笑意,指尖在缰绳上轻轻一转,似乎已预见自己今夜与她洞房花烛夜。
忽然,一阵马蹄破风声由远而近,撕裂长街的热闹与秩序。一匹漆黑宝马自街角冲出,马背上之人一袭玄衣,腰佩长刃,瞬息之间闯入重重仪仗,骤然勒马,在李瑜与花轿之间生生横停。“顾行渊!"李瑜眯起眼,冷声怒斥,“你大胆,竟然敢误我吉时?”顾行渊坐在马上,目光如炬,声如玉石击雪,沉稳有力:“谁说我只是误你的吉时,我是来抢亲的,太子殿下。”李珀心头骤然一紧,面上却维持着一贯的冷静淡然。刚想说些什么,却被顾行渊打断,他看着花轿,开口道:“沈念之。”
“我来带你走。”
声音不高,却在钟鼓之中格外清晰。
花轿内,帷幔未动,无人应声,长街上一时寂静。李瑜扬手,示意身边亲卫止步。他盯着那顶轿子,脸色冷硬,心却悄然提起。他心里竞闪过一点荒唐的希冀,她若拒绝顾行渊,她若能对着全京城百姓,说她沈念之想嫁的是他李瑜。
可她没有。
顾行渊再次开口,声音一字一句:
“沈念之。”
“我再问你一次,嫁他,还是随我回瀚州?”轿中沉寂许久,那片红帷终于微微一动。
沈念之掀开轿帘,款步走出。
她仍在千百目光下站定,唇角缓缓扬起:“你知道我想听什么。”街道两侧围观的百姓已沸腾起来,有人惊呼:“顾行渊!那不是之前的大理寺卿顾大人吗?”
“天啊……他疯了吗?居然敢抢太子殿下的亲一一”“我活一辈子都没见过有人敢抢太子的亲事一一”红尘翻涌,惊疑不定,人人屏息。
李珀眉目骤沉,猛然开口,声如霹雳:
“沈念之,你想清楚!”
“你若跟他走,我就将你沈家百年门楣,从昭京世家名册上抹除!”“你阿爷在九泉之下下,可会明目?”
可沈念之根本懒得理他,她只等着顾行渊。她的眼睛虽被盖头遮住,可嘴角的弧度却越来越明显。顾行渊沉默许久,像是将这句话在胸腔里压了千万遍,血灼火烧,几欲破体而出。
直到那顶红轿前方,无数人目光交织,无一不屏息以待。顾行渊终于抬眸,看向她的方向,忽然扬声,对着长空与街道,大声道出:“我顾行渊,是沈念之的狗!”
声落如震雷滚地,回荡在天穹之下。
整个昭京似乎都静了一刹。
风卷红毡,钟鼓忽然断裂,连那前方扛旗的礼卫都因这句话手一抖,旗帜微偏。
李珀怔住了。
他猛地抬头看向顾行渊,眼底骤缩,面上的笑意一点点冷却,像被骤雪封住。
而沈念之,终于笑了。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