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第七十六章
顾行渊盯着她那副等着看他出丑的模样,眉眼动了动,终是没说什么,只掀起她脚边那条薄毯,一甩,稳稳盖在她头上。“喂!“沈念之猝不及防地被一团毯子罩住,刚要撑起身,外头那人已经动作干脆地掀了帘子,大步走了出去。
她将毯子扯下,冲着门口喊了一句:“顾将军难道是害羞了?”夜色如墨,帘外没有回应,只有篝火偶尔炸裂的劈啪声,风从帐外掠过,将她调笑的声音吹得极远。
沈念之躺回榻上,笑嘻嘻地翻了个身,指尖摩挲着刚才他丢过来的毛毯角,心头轻轻一跳,又落了下去。
外头营火燃得不算旺,顾行渊站在不远处,负手而立,望着黑夜的方向。他没有走远,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坐了下来,靠在营上,或许他就在等她睡着,或许只是…听她翻身的动静。
直到天色泛白,,翌日拂晓,营地早早起了动静。沈念之醒来时,营帐内炭火已灭,四周半明半暗,温度尚有余热。她起身披衣,走到帐门边,掀帘一角,帐外却并无人影,只有士兵走动,忙着整备。
他真的没有进来,她愣了一瞬,眼中那点点落空被她极快地掩去。她从容洗漱,披好斗篷,提着一只酒壶走出营帐,远远就听见顾行渊的声音,低而稳,在吩咐将士整装:
“今日日落之前,全军拔营,原路回雁回城。”他背对着她,甲衣齐整,裹着冷峻的清晨光辉。沈念之没说话,只朝他那方向扫了一眼,便自顾自往前走。营地之外,一道缓坡延绵到不远处的沙丘。沈念之信步而上,靴底踏在沙石上,发出轻微的沙响。她一步步登上坡顶,站定。
风仍清冷,但天已亮透,朝霞自东方涌上天穹,薄云像是被谁泼了朱砂,晕染开一大片光。
她站在那儿,又回头望了眼营地方向。
顾行渊也从战马侧取了水袋,沉默地走到她身边,将水递给她。沈念之接过,低头抿了一口,又仰头望向前方。“哪边是昭京?"她忽然问。
顾行渊微微一愣,随即抬手,指向东南方:“那边。”沈念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地平线在晨光中沉静如洗,雁回与昭京隔着千山万水,她却看得极专注。
风起,吹乱她鬓边的碎发,发丝拂过唇角,带着一点点初春的微凉。她未拢,只静静望着那边,半响未语。
顾行渊站在她身旁,眼神落在她侧脸。她的神情没有悲伤,却也不明媚,只是一种近乎钝痛的静默。
像是远行人看不见归途时,偶尔流露的孤意。他忽然低声开口,语气极轻,像怕扰了她的心绪:“……是想家了吗?”沈念之没应声,良久,才淡淡地道:“我想昭京。”她没有说“想家",也没有说“想人”。
只是说:“想昭京。”
是那城,是那条年少时穿过的长街,是她看了一年又一年上元烟花的城楼,是她父亲还在时替她留灯的宅院,是那些藏在日子缝隙里的细枝末节。顾行渊没说话,他看着她,眼神极深,她的侧脸,清瘦、坚定,落寞又倔强,心中一寸一寸地柔软下去。
那一刻,他像是做了一个很久的决定,又怕这一句太重,落在她身上会显得突兀。
可终究还是开了口,他的声音并不响,却仿佛压过了这天地间所有的风:“只要你开口说你想要,我便把昭京送给你。”沈念之猛地转头看他,眼中是短暂的错愕,像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顾行渊却不躲避她的目光,只静静地看着她,语气平静,眼神却沉得像是压着万语千言:
“若你想回去,我会送你风风光光回昭京。”“若你想留下,我便守你在这西北地立学堂、开府第,让你此生自由自在,做你想做的,过你想过的。”
沈念之听着,心像被什么捶了一下。
疼,却也不可思议地顿了一下。
她原以为,顾行渊这人寡言守戒,情意藏得深,纵是喜欢,也不肯轻言。却不知他一旦说出口,竞是这样……倾其所有,毫不退让。风吹得她睫毛微颤,眼眶莫名有些发热。
她偏过头,不让他看见情绪起伏,只轻声道:“你说只要我想要是吗?”顾行渊“嗯"了一声,他只是觉得,有些话,该让她知道。而她,也确确实实听见了。
这一刻,她看着他站在晨光里的身影,她再抬头望一眼东方,那天边的金光正破云而出,如火般洒满了整个大地。
她低声叫道:"顾行渊。”
“我想要。”
顾行渊看着她,那句"我想要”落下时,他的眉眼微动,整个人却像是一瞬间被点燃。
他替她把披风扣好,指尖掠过她脖颈间的皮裘边缘,动作克制,却隐隐透着一丝深重的情意。
“我记下了。"他低声说,嗓音哑哑的,像早晨第一缕风。沈念之微一抬眼,正撞进他眼里。
那是一双藏了太多话的眼睛,寂静、沉稳、又缱绻如晦。她忽然就笑了一下,笑意很浅,却带着些她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柔软。她道:“你记得也没用,我可是随口说说的。”赤羽军回防未久,尚未彻底歇整,沈念之与顾行渊才刚进了都护府。霜杏才把水烧上,沈忆秋那边就派人来请:“二位若是不累,不如今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