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第八十五章
含元殿前阶铺设凤纹玉石,礼部尚书亲自执令,司礼寺将宴仪流程一遍遍核对,太常寺奏乐官正调琴定音,礼乐钟磬低响,宛如山雨欲来前最沉静的风。北庭使团尚未至,百官已就位。
御道之东,文臣立于丹阶下;西侧则为将军重臣,皆着礼服,按品而立,袖中藏刀,面上皆笑。
殿门紧闭,只待圣驾临前一刻,方可开启。今日是李瑜登基后,首次以国主之姿设大宴迎异邦。也是昭京宫阙重开后的第一次军臣齐列。
所有人都知道,今日这一场,不只是春宴。巳时将至,宣平门处,号角三声,北庭使节入宫。当先一骑,为北庭副使阿苏鲁,披白鹰披风,腰佩重弯刀,眉目俊朗,身后旗帜猎猎,赫然是北庭正纹一一乌恒雪狼。随行车队紧随而入,旌旗花纹皆非中原制式,黑底白纹,狼雕盘踞,正是北庭王子阿聿的使团。
车辇止于长街尽头,一道石桥高悬于含元殿前方,那是李瑜亲令“迎宾桥”,象征昭朝与北庭“邦交并肩,共享太平”。百官皆目视前方。
此时,一道温润稳重的身影自朝臣列后缓步而出。是苍晏。
他身着宰相礼袍,眉目间沉静若常,脚步每一寸皆与钟磬节拍同律,他立于阶前,拱手而迎,目光所及,落在车驾之中那位尚未露面的王子座前。“苍某,奉圣命迎北庭使节入宫。”
“请阿苏鲁副使、北庭王子殿下登殿。”
北庭车驾缓缓停在石桥尽头。
苍晏站于前阶之下,身后是昭朝百官列阵,天子尚未登殿,含元殿门紧闭。春风拂面,旌旗猎猎,周围寂静得只剩鼓乐余音,阿苏鲁翻身下马,抱拳一礼,鹰目扫过人群,朗声道:“昭朝诸位大人,在下副使阿苏鲁,奉命护送北庭王子阿聿,入宫赴宴。”
他话音未落,便走至车前,抬手撩起车帘。众人皆望向那一顶素黑雕纹的王辇,帘角微扬,一道修长身影自阴影中迈出。
他一袭银灰衣袍,外罩深墨色披风,胸前刺着北庭家徽,雪狼踏月,锋锐张扬。
那人眉眼极深,五官凌厉如雕,眼尾微挑,却带着一丝不近人情的冷意。他肤色偏冷,步履极稳,不快不慢,却每一步都像踩在人的心尖上,带着一点难言的压迫感。
明明不曾说话,偏偏气场压得人不敢抬头。阿聿看着眼前此景,嘴角一挑:“沈姐姐,这皇宫,果然不一样。”此时,含元殿尚未启扉,百官皆候于阶前,鼓乐未止,风压如山。而在那道朱红金门之后,帷帐重重,灯火沉沉。殿后偏阁中,李瑜独坐。他未着常朝冕服,只披一件玄锦软袍,袖边织凤,内衬却是轻甲。陶月正为他整理衣角,眉眼带笑:“皇上今日本是设宴,又何必如此……”她语未尽,却被他抬手打断。
李瑜目色沉沉,眸光落在玉案上的一卷帛书之上。那是此前由苍晏亲笔写下的进言:“请北庭与瀚州入朝,为通市立盟,示天下以和。”
李瑜垂眸看着那行隽秀字迹,过了许久,低低一笑。他将那道进言轻轻放入火盆中,看着火舌舔起封印处,纸卷缓缓焚为灰烬。“他说得对,"他轻声道,“这场春宴,的确该设。”可接着,他眸光一敛,语气却冷了三分。
“不过他忘了,虎豹入京,从不是为了结亲。”他起身,走至铜镜前,目光映着自己整肃如玉的面容,一字一顿:“今日本就是一场狩猎。”
外头风声渐起,鼓声低沉。
李琦负手立于帷幕后方,淡声吩咐:“传朔方都尉入殿,命内卫在凤池与丹墀之间再设一队人马,不必列阵,只藏影于檐下。”“再让殿左西偏门封闭,只留东阶一路……到时,若有变,先斩车驾。”侍从闻言一惊,却不敢多问,俯身疾退。
李瑜静静站在帷幕后,眼中没有半点喜色。他口中设的是"春宴迎宾”。
可他真正想做的,是将北庭王子与赤羽军主将,一并困在这座天子之殿中。借宴设伏,借礼为刃,李珀,他谁也不信。沈念之醒来时,天光已盛。
她在客房沐洗过后,刚着衣束发,门外便传来一阵轻响。推门而出,便见一名穿府制服色襦裙的婢女立于廊下,见她现身,忙上前福身行礼:
“沈娘子醒了?长公主殿下有请。”
沈念之眉梢微挑,眼底神色沉了沉。
她此番回京并未现身,只以“故人"身份暂居长公主府,本就应循规蹈矩。如今主家开口,理当登门一见。
她点了点头,道:“带路吧。”
婢子领着她穿过回廊入内苑,一路未多话,只脚步平稳。不多时,入了偏殿。
殿中设香案水榻,焚着一炉梨花香,香气沉稳不浮。正中垂帘半卷,帘后坐着一位女子,身着绣云金缕宽袍,鬓发高挽,目光闲淡。正是当今长公主。
她抬眸看来,目光自沈念之的衣襟一路扫上来,最后落在她眉眼处,唇角勾起一点似有若无的弧度。
“这便是沈娘子?”
沈念之行礼在前,姿态不卑不亢:“叨扰公主清静,还请恕罪。”长公主微笑未语,轻轻抬手端起茶盏,语气松散,似问非问:“名声,我是听过的。”
她眼中一片漫不经心,话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