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跪天地。
谢枕鹤便站在堂屋前,身后是数十持弦乐丝竹者。等到花轿落轿,霎时便是朱弦玉磬,锣鼓喧天。笙歌流转间,宁萱儿被春分搀扶下了花轿。不知为何,春分和谷雨并没有给她用红纱覆面,只让她持着一柄团扇遮面,等待谢枕鹤亲自揭开。
她看不清前方的路,只亦步亦趋地跟在春分身旁。直到春分脚步停下时,她便明白,谢枕鹤便在身前了。宁萱儿的心倏地跳得很快,急促地仿若要冲出胸膛。忽然,一只骨节分明,如玉寒凉的手覆上了扇柄,轻巧地将宁萱儿本就握得不紧的扇子取下。
她眼睫掀起,看清了自己夫君的模样。
只见谢枕鹤头戴嵌珠乌冠,身着似火红衣,容色明艳甚过春花,完全没了平日矜贵清冷的模样。
就好像那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人,被她拽落了凡尘。宁萱儿卷翘的睫毛扇动,不自觉抿了抿唇。谢枕鹤好像已经理智回笼,没有昨晚那么失控,笑容温润地朝她伸出了手。宁萱儿眸光颤动,将手握了上去,与他手牵着手往堂屋走去。宁萱儿足上金链还是有些限制了她的步伐,让她每一步都走得特别的慢,为了不摔跤,掌心只能牢牢地被谢枕鹤攥在手中。每当她有步子走急了时,谢枕鹤便会紧紧将她拽住,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说:“夫人,当心。”
两人手心相接的地方便好像有火烧一般,滚烫之意瞬时传遍宁萱儿全身。还没入洞房,她便已经羞赧不堪了。
宁萱儿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短暂的一段路显得格外漫长。终于到了堂屋,谢枕鹤却还是不肯松开她的手,不顾周遭人直白的视线,只与宁萱儿十指紧握。
宁萱儿起初有些羞怯,不敢抬头看,好不容易整理好思绪,掀起眼帘时,却被所见之景惊得汗毛倒竖。
堂屋坐着乌压压、黑沉沉一片的人。
明明是大喜的日子,他们合该喜气洋洋,却全都面如死灰,脸色颓败。坐在上席的,是谢老夫人,但本该是谢茂山的位置。从来慈眉善目的她,此刻面无表情凝着宁萱儿,比之从前仿若头发更白了止匕
而坐在一旁的罗烟霞,也没了平日当家主母的气派,反而瑟缩着脖子,手中握着念珠,整个人微不可察地颤抖着。
谢家的小辈们都坐在座席上,各个都是强颜欢笑,就连张扬明媚的谢欢兰也耷拉着一张脸,担忧不已地看着她。
可真正恐怖的,却不止于此。
宁萱人背脊发凉,与铐着手链,带着脚铐的谢长衡对上视线。他的双眼布满血丝,比宁萱儿最后一次见时消瘦了许多,两颊都微微凹了进去,此刻正目不转睛地死死盯着她。
宁萱儿霍地明白,为什么在场众人全都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太诡异了。
宁萱儿脖子僵硬地扭到谢枕鹤的方向,果不其然撞进谢枕鹤灼灼的双目中。他眸若寒星,嘴角噙着柔柔笑意:“萱儿,该拜堂了。”宁萱儿感觉自己有些呼吸不过来,行尸走肉一般被谢枕鹤往前拽去,一齐跪在了蒲团上。
谢枕鹤不让她带红盖头,就是为了让她亲眼看到谢长衡如今的下场。大
被谢枕鹤牵着手走进卧房时,宁萱儿还没有从浑浑噩噩的情状中脱离出来。她从进了堂屋,见到谢家中人每一个都半死不活的样子后,就没有办法全身心投入进婚事中了。
这一切太不对劲了,这样的谢府太不正常了。若要她往后再这样一潭死水的地方生活,她会被逼疯的。谢枕鹤根本没有回归正常,完全陷入了病态的扭曲,她必须得和他表明自己的心迹。
按常规的礼节来说,谢枕鹤此刻应当在外头与宾客酬酢往来。但这本就是一场怪异的婚事,谢枕鹤也不拘此礼,将所有人都屏退后,便早早地同新娘子一同入了洞房。
门口的丫鬟将门帘卷下后,宁萱儿便急不可耐地反握住了谢枕鹤的手腕。“阿鹤!”
谢枕鹤眸光一滞,而后凝着宁萱儿,唇角缓缓勾起,温柔道:“怎么了?”宁萱儿轻轻蹙眉,软声道:“阿鹤,你听我说,我和无影………谢枕鹤脸色蓦地一沉,原本风光霁月的姿容霎时变得风雨欲来,沉蕴着满腔郁色。
他扣住宁萱儿的腰,将她压在了放着合卺酒的桌沿前。“萱儿。“谢枕鹤嗓音低沉,透露着些许危险意味:“大喜的日子,我们不要讨论不相干的人好吗?”
“我不想再将你的嘴绑住。”
谢枕鹤指尖掐着宁萱儿的两颊,低低呢喃着。说完,不顾宁萱儿的反应,谢枕鹤扬起一抹笑,柔情脉脉地拿起一旁的玉樽,分别在一旁的两个琉璃盏中倒出其中的琼浆玉露。“萱儿,我们来喝交杯酒。”
谢枕鹤双眼盈着楚楚笑意,端起琉璃盏便打算递到宁萱儿手边。宁萱儿见他油盐不进,完全听不进去自己说的话,怒而暴起,一把将谢枕鹤手中杯盏夺过放在一旁,而后抓住谢枕鹤的手,狠狠对着虎口咬了下去。宁萱儿是真的下了死口,试图用疼痛将谢枕鹤的理智唤回。谢枕鹤眉心微微蹙起,神情一僵。
直到牙关间尝到一丝血腥味,宁萱儿才松了口,疼惜地握住他的手臂,眼含清泪看着谢枕鹤:“谢枕鹤!你冷静一下,听我和你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