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淡金色的阳光艰难地穿透京郊清晨特有的薄雾,洒在官道旁那座孤零零的长亭之上。亭外,寒风料峭,吹动着禁军仪仗队手中那面绣着“苏”字的新朝旗帜,发出沉闷的呼啸声,如同某种不祥的预兆。
长亭之内,苏宏远身着崭新却略显宽大的绯色一品朝服,端坐于主位。他面前的小几上,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清茶,他却一口未动。他的目光,始终凝视着南方那条空旷的官道,眼神复杂而晦暗,如同他此刻跌宕起伏、难以言说的内心。
他知道,今日这场“迎接”,不过是苏文宇精心导演的一场戏,一场做给天下人看的戏。他这个刚刚从天牢里被“赦免”出来、官复原职却早已失去实权的“前朝丞相”,不过是戏台上一个用来粉饰太平、彰显新皇“仁德宽厚”的道具罢了。
何其讽刺!何其屈辱!
想他苏宏远一生汲汲营营,在权力的旋涡中翻云覆雨,自诩能将天下英雄玩弄于股掌之间,却没想到,最终竟栽在了自己一手“养大”的、那个他从未真正放在眼里的“孽子”手里!而且,还要被迫陪着他演这场令人作呕的“父慈子孝”、“君臣和睦”的戏码!
他心中充满了不甘、愤怒,还有深入骨髓的恐惧。他知道苏文宇的狠毒和心机,一旦自己失去了利用价值,等待他的,将是比死亡更可怕的结局。
所以,他必须演!不仅要演,还要演得逼真!演得让苏文宇满意!演得让天下人都相信,他苏宏远……已经彻底臣服于新皇的“天威”!
就在他心绪不宁、胡思乱想之际,远处官道上,终于出现了一列缓缓驶来的车队。
苏宏远精神一振,连忙整理了一下衣冠,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和蔼”而“期盼”的笑容。
车队在长亭前停稳。当车帘掀开,一位身穿素雅水绿色衣裙、容貌清丽、气质温婉的年轻女子,在一名同样穿着朴素、眉宇间却带着几分英气的“侍女”(苏倾离易容后)的搀扶下,款款走下马车时,苏宏远的心脏,还是不自觉地……猛地抽搐了一下!
像!太像了!
眼前这个女子,秦芷……虽然并非他的亲外孙女,但那眉眼间的神韵,与他那个早逝的、曾经让他又爱又恨又惧的妻子秦婉君,至少有五六分相似!尤其是那双清澈明亮、却又仿佛能洞察一切的杏眼!
一瞬间,尘封多年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让他几乎有些失神。
“晚辈秦芷,参见苏丞相。”秦芷上前一步,对着苏宏远盈盈一拜,声音清脆悦耳,礼数周到,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和警惕。她自然也认出了眼前这个名义上的“姑父”,心中充满了厌恶和鄙夷,但为了大局,她必须强忍着,将这场戏演下去。
苏宏远猛地回过神来!他连忙收敛心神,脸上立刻堆满了“热情”和“慈爱”的笑容,快步上前,“虚扶”了秦芷一把:“哎呀!原来是秦二小姐!快快请起!不必多礼!不必多礼啊!”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喜和激动,仿佛真的是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一般。“老夫奉陛下之命,特来迎接二小姐!二小姐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能代表秦老先生和江南杏林前来恭贺陛下登基,实乃我大夏之幸,陛下龙颜大悦,早已在宫中备下薄宴,为二小姐接风洗尘呢!”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明了来意,又彰显了“新皇”对秦家的“重视”,更隐隐透出一丝“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的亲近意味。
“丞相大人言重了。”秦芷微微一笑,避开了苏宏远试图拉近关系的手,语气谦和却不失分寸,“家祖听闻新皇登基,改元换制,万象更新,特命晚辈前来,献上秦家与江南杏林的一点微薄心意,以表臣服与祝贺。路途遥远,舟车劳顿,若有失礼之处,还望丞相大人海涵。”
她的应对同样得体,既表达了“臣服”之意,又巧妙地保持了距离。
两人一番虚情假意的客套寒暄,言语间机锋暗藏,都在暗中观察和试探着对方。
而苏倾离,则一直低眉顺眼地站在秦芷身后,如同一个最不起眼的侍女。她脸上那张“千变”面具,将她的真实容貌和情绪都完美地掩盖了起来。但她的耳朵,却像雷达一般,捕捉着苏宏远每一句话的语气、每一个细微的停顿;她的眼睛,也如同最锋利的鹰隼,观察着苏宏远每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和动作。
她发现,苏宏远虽然极力扮演着一个“慈爱长辈”和“忠心臣子”的角色,但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不甘,以及在提到“新皇”时,那极其细微的、肌肉的抽搐和眼神的闪躲,都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一般,清晰地暴露在他的每一个破绽之中。
看来,这位“便宜爹”的日子,确实不好过。他的内心,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复杂和脆弱。
或许……真的可以利用一下?
就在苏倾离心中念头急转之际,苏宏远已经热情地将秦芷和“侍女”苏倾离“请”上了他那辆华丽的紫檀木镶金顶马车。
“二小姐,请。”苏宏远亲自为秦芷撩开车帘,脸上笑容可掬,“这辆马车是陛下特意为迎接二小姐准备的,虽然比不上江南的画舫精巧,但也算宽敞舒适。城中路途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