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乳燕投林
贝壳琥珀、玉珠鸟羽,细小的裂纹在这些精巧的物品上繁衍得越来越多。完整的身体终于承受不住,分崩离析后满地的碎屑亮晶晶的。碾碎它们的人对这满地的狼藉没有丝毫兴趣,俊逸但非人感浓烈的脸被红月照得清晰。周围的一切都成了陪衬,他不屑于将眼角的余光给予任何除鹭宫水无之外的人。沉沉的血眸中翻涌着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暴怒,与此相比,其他微小的情绪就变得不值一提。如同锁定猎物的凶兽,他的视线死死钉在鹭宫水无身上。更像是猩红月华凝结成的实体,恶名昭彰的男人毫无征兆地出现,突兀地撕裂空间,两面宿傩矗立在宅邸的屋檐最高之端。雪白的浴衣成了今夜唯一的亮点,他极少会穿这样的颜色,但并没有对本人的气质起到什么左右的作用,反而像是沉默的山上落了一层无法融化的雪。
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这一次,谁都不肯率先将目光转移到其他的地方去。大概是角度的问题,诅咒之王垂眸的瞬间竞然有些像寺中佛陀金身悲悯的低眉。不记得有多久不用仰头了,鹭宫水无的颈线拉直,可是表情并没有呈现出般配的虔诚。
果然是错觉,那种怜爱之感随着他嘴角咧开的狰狞弧度而粉碎。尖锐的犬齿在血月下泛着寒光,猛兽在撕咬猎物之前总是会露出獠牙。几乎所有阴云都聚集在这一方土地的上空,黑沉的云雾中有白紫的雷光已经在积蓄力量。祸津日神不需要在人类面前现身,袍降临时人类自然会发现。浓云如墨海沸腾,万钧雷霆穿透长空。猩红血月华光大盛,将万物都浸入不祥。月轮深处,庞大扭曲的影胎缓缓搏动,祸津神威至此,天地战栗。淡淡的金光在阿萤的身侧出现,她仰头望向这一切背后若隐若现的轮廓,将死寂撕出一道裂口。属于′阿萤′的情绪全部随风而逝,神使的双瞳在夜色中泛着被赋予的神光,她的声音格外冷静,一字一句念出判词:“祸津日神大人已至,鹭宫水无,你的神罚要开始了。”
答案已经确定,祸津日神听到了她的选择。不只是祸津日神,两面宿傩也在阿萤的话音落下后知道了鹭宫水无到底在这二选一中放弃了什么。
她选了自己承担一切,放弃了他故意加在其中的选项。明明不管是她还是平安京的安危都应该与他无关才对,可是他就是有种自己被彻底放弃背叛的感觉从那一日她在自己面前截下那支神箭时就一直燃烧着的怒火愈发旺盛,院中的人越是这样坚韧无畏地迎接神罚,他就越觉得自己被背叛得彻底。她是他看中的′恶'鸟,是他漫长无聊时光中所标记认可的唯一的所有物’,是一个理应与他不言之中心意相通的同类。他给了她那么多机会,现在被证明的却是他们两个真的截然不同。“愚蠢……
低沉的声音裹挟着刺骨的寒意,他的声音并不大,甚至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视线逡巡着鹭宫水无被闪亮照得发白的脸,捏紧了袖中那封可笑的信,两面宿傩意识到自己竞然希望能从她的面孔上找到哪怕一丝的惧怕、虚伪或者强撑奴作为给自己松动的理由。
她在信中说让他也到阴阳寮去,她提到了宅院、衣物,还有权力,她只是被污染了。
要把她带回去……
她应该接受的是回到阎罗山之后他对她的惩罚,而不是这可笑的神明怒火。真是和那些阴阳师待久了,沾染了这种喜欢扮演悲情角色的恶习。摇摇欲坠的雷电终于落下,金银两色的光芒将所有的暗红都破开了。神明投下的审判将鹭宫水无的身体彻底吞噬,刺眼的光芒和汹涌的神力被灌入她的身体。
金瞳少女仰面浸透在猩红月华里,纤细的身躯因为撕裂的痛苦而震颤着。翠蓝振袖瞬间被暗红浸染,这次不再是月光,而是属于她的鲜血。细密的裂痕从腻白肌肤下浮现,交织的血线将她衬得如同即将碎裂的白瓷。已经做好了准备的,可是当神力触碰灵魂时,她还是没忍住发出了一声压扣的闷哼。
巨大的神力威压和雷霆电光刺得人无法直视、无法移动、无法喘息,所有的声音都被吞噬,平安京的一切人和物仿佛都远去,意想不到的,有人穿过整片神罚所覆盖的区域信步朝她而来。
喉头一片腥甜,压着她跪下的力量为了得逞不断增强,下巴上挂着的血珠终于滴落在脚边的焦土上,鹭宫水无咬着牙关,抬起了头。刺目的雷光在来人周身炸裂,发出令人牙酸的嘶鸣。神力的威压如有实质,每个存在的空间都扭曲变形。两面宿傩抬起了垂在身侧的手臂,咒力如利刃般粗暴将雷幕斩开。
每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都让他眉间的刻痕更深一分,肌肉在宽大的和服下不自觉地绷紧。那四只猩红的眼瞳死死锁住鹭宫水无,翻涌着狂暴的怒意一一为她愚蠢的选择,为她此刻的狼狈,为心底那丝不该有,也绝不肯承认的古怪的感情。
这小叛徒的确该吃些苦头,但他却并没有从她受罚这件事上汲取到任何像从前那样恶趣味被满足的快感,心头那点不合时宜的异样无论如何都压不下,这认知让他本就恼怒的情绪变得更坏了。
金色的眼瞳中,两面宿傩高大的身影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他的面色阴沉到几乎要滴出水来,居高临下的目光投注在她面颊上,眸光复杂到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