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疑了一下,也只是这一下,身侧跪着的人忽然用了更大的力气。承受着几乎能将她拽倒在地的力气,鹭宫水无最终还是摇头了:“不是朋友。紧绷的脊背微微松懈了一些,垂折到快要断掉的脖颈无比酸涩。终于听见了一句否定的回答,昼辉发麻的指尖冰凉一片。不愿意跪下是小事,顶撞陛下也并非不可以解释,只要她不承认,只要她说她和那只会带来灾祸的家伙没有瓜葛……“哦?鹭宫卿,你信中所写与你此时所言,可大为不同啊。”信……
鹭宫水无真的给诅咒之王写了信……
有种想将那些已经被泡烂的纸捞出来仔细看看她到底写了什么的冲动,昼辉扯着她衣角的手臂终于还是垂落了。
到底为什么要给那家伙写信,她难道真如传闻中和两面宿傩有私情?可是那日他亲眼所见,御院所大乱,诅咒之王夜袭,是她以一己之力救了所有的人。两个领域碰撞时爆发的咒力波动几乎要赶上天照大神的神光之威,盛宫水无以一敌二将那对主仆逼走的事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只要否认就好了,继续否认就好了……
反正信都已经泡烂了,到底写了什么,还有谁说得清楚!“因为只是我单方面那么觉得而已,他好像,并不觉得我们是朋友,大概是我自作多情罢了。”
鹭宫水无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着,一字一句清晰地落进了昼辉的耳中。恍惚间,他想起第一次见她之后,他曾特意问过在阴阳寮任职的官员,她为人到底如何。本是想听到一些与′荒淫无度、'不成体统′相关的话的,可是问来问去,对方的回答始终冠冕堂、滴水不漏。他知这人不愿意惹他也不愿意惹侑津,所以便将他放走了。
可是如今回想起来,他有一句话确实是发自肺腑的。那人最后走之前,摸着胡子笑着同他说′在下不知内情,但还请昼辉殿莫要同鹭宫大人计较了,她心思确实单纯,若非要说,不过是实在有些诚实得过头诚实得过头……
“一派胡言…简直一派胡言……鹭宫水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再也不能忍受膝盖上传来的痛意,再也不能忍受血水弄脏自己的衣摆,再也不能忍受自己做一个被默许的旁观者。
昼辉起得太猛,站直之后身体还有些摇晃。暴怒之色使他的面颊将平日里不能呈现的美展示得淋漓,即便是这种目眦尽裂的表情也仍能赞上一句美人嗔怒光明正大地握住了鹭宫水无的肩膀,在她疑惑的表情中,他感觉到一种绝望的愤怒。
“你到底在说什…你都在说些什么阿……”好像被他的情绪感染了,望着他泛红的眼眶,鹭宫水无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将他推开。胸腔里新长出的部分发挥着作用,她知道他在悲伤。接连下坠的雨丝落在他的衣襟上、地面的血泊上,好像也落在了她无知的、不完整的心上。唇瓣翕动,她想说自己在说实话,但再一次被制止了。冰凉的手捂住了她的唇,将未出口的话彻底掐死在了口腔。黑红的双眸这一刻已经看不见一点绯色,比外面的夜色还要沉。昼辉咬着牙,声音几乎要变调了:“闭嘴,我让你闭嘴,鹭宫水无,闭嘴!”明明都近乎呵斥了,但她却从中听出了哀求的味道。于是真的闭上了嘴,她看着他,连'你怎么了′都不敢问了。
又有更漏的声音从庭院内传来,天快要亮了。望着殿下那双确实天真的眼睛和自己一眼就能看出动情的儿子,天皇没有丝毫的触动。
只有恐慌,只有屈辱,只有庆幸。
他是天皇!
被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妖邪之物于殿上胁迫,那冰冷尖锐之物几次险些将他的咽喉划破。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会成为整个王朝的笑柄,被割下头颅列于殿中!
从前只是听说过那两面妖鬼的厉害,今日真的祸临己身,他才知道到底何为恐惧。可是眼前这个曾经的爱卿,刚刚亲口承认了与那恶鬼关系匪浅的咒术师,竞真能将他打得节节败退。
若是他们联手……
若是他们真的是,朋友。
那些曾经他乐见其成的神莲转世之说,还有什么京都守护神的名头,现在想来全都成了催命符,成了悬在他头顶的森森剑戟!“昼辉,你自己看看你自己,还有一点亲王的样子吗?”站着的天皇重新坐回了那个唯一能给予他安全感的位置,像刚刚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他轻描淡写。
“不过是关心一下鹭宫卿罢了,为何如此激动啊?”刚才那层层递进的逼问似乎只是他的错觉,这场问责之中,失态的只有他一个人。鹭宫水无从头到尾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就连自己的父亲也马上套上了仁君的面具。
耳边的一切都变得模糊,紧绷的精神让他的身体有些脱力。只知道陛下转移了话题,什么阵法什么安危,已经全都听不见了。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到寝居的,只记得送他回来的天皇近侍安慰他说′鹭宫大人吉人自有天相"。
吉人自有天相,可若是,天子不让呢?
风前烛,雨里灯,算什么吉人啊……
天已经蒙蒙亮了,神案因才等到刚出宫的鹭宫水无。初秋的雨就是这样的,如丝如缕,随便一下,寒意就能渗进衣衫里来了。纸伞撑起,两个人同时仰头看了一眼远处泛白的天际,对视之后,又一起没有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