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番外二
昭凰三年,夏,丞相徐府。
暴雨如注,雨水如断了线的水珠顺着瓦沿纹路往下砸。血是从青砖缝里开始蔓延的。
青石砖上水流汇成小溪,向院墙边的排水沟中汇去,一道闪电打下,照亮了青石砖,那并不是单纯的雨水,是血。
血水顺着精雕的蟠螭纹地砖上蜿蜒,不知是怎样多的血,才能在如此暴雨的冲刷下依旧流之不尽。
徐府上下八十五人尽数被赶至院中,面色惨白,在雨中狼狈的瑟瑟发抖。丞相徐改之坐在院中,拎着早已冷掉的茶水给自己斟茶,茶盏很快便满了,黑黔黔一片,不知是茶水还是雨水。
徐改之面不改色一饮而尽:“既然来了,便进来吧。”朱漆大门打开,一道玄色描金伞面低低压来。伞沿微抬时,先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红玉手镯扣在腕间,其下一只海棠趁着月色愈发浓艳逼人。
那人执伞的力道极稳,连晃动的雨珠都驯服地沿着金丝伞骨滑落,不敢溅上他半分衣角。
暗纹云靴踏过水洼,以一种极其规律的节奏敲击着砖面,恍若索命厉鬼的敲门声。
青年着玄色披风,在满院压抑到极致的注视下旁若无人地走进。伞面下,一截玉似的下巴。
只是小半张脸,便足以令人想象那该是张怎样冷艳到近似妖鬼的脸。“徐大人,久等了。”
徐改之手中茶盏一抖,闭了眼。
徐改之与葛青同为两朝元老,那葛老头看似清高,却没一根硬骨头,早就成了谢郁棠的“肱股之臣",讨伐谢氏乱政,还权于蔺的事还得他来。徐改之以“匡复平南王”为由,在谢郁棠十月怀胎即将临盆之际,于营口举兵十万意举攻城。
平南王蔺泽便是先前朝臣提过的那个被打发去守陵的崇德帝之弟,这蔺泽同他那个爹一样,先天不足,已过了弱冠之年可智力仍与七八岁孩童无异一一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身体里流着蔺氏的血。拥立这样一个新主,徐改之便可以摄政王的身份把持朝政一一这天下既然她谢郁棠一介女流都做得,他徐改之又为何做不得?这些年来女帝对朝局的掌控愈发稳固,若再等她诞下血脉,这天下岂不是从此要姓谢?
趁着谢郁棠生产在即,最自顾不暇之时,徐改之毅然举兵。可令他没想到的是,举兵七日即败。
北戎王苏戮率二十万大军镇压,以摧枯拉朽之势碾压叛军。叛军首领被削官爵,凌迟处死,参与的几大家族族长被斩于营口都亭驿,家产抄没,亲属流放。朝中有求情者,均遭贬谪。消息传入都城,徐改之便预料到了这一天。一一作为幕后主使的徐家,才是这场清算的重中之重。“不要!不要杀我爹!我求求你!"一个青年忽然挣脱了钳制,扑倒在苏戮面前,不住磕头,“都是我的主意!是我的错!求你放过我爹!”“恕翎!”
那唤作恕翎的青年充耳不闻,额头在青石板上磕出鲜血,洁白的袍角满是泥泞:“是我的错!我不该说您是她的狗!求大人高抬贵手一一”视线中出现一双暗纹云靴:“其实这话,倒也没错。”徐恕翎愣愣抬眸。
青年俯身,冷艳的面容如地狱恶鬼,那双及薄的唇勾了下,悬翦干脆利落地刺穿他的心口。
“恕翎一一”
徐改之目眦欲裂,却被左右侍卫牢牢压在石桌之上,动弹不得半分。“苏戮你不得好死!你这个狐媚惑主的贱人!连唯一的骨肉都不跟你姓!你以为你能高贵到哪!不过是个在女人裙底摇尾乞怜的狗!”声嘶力竭的咒骂声中,青年玉白的指尖夹着剑刃一滑,鲜血串珠般滴落,清淡的音色在暴雨中如珠玉落地般字字可闻。“徐氏一族犯上作乱,妄图谋反一一奉旨,满门抄斩。”大
养心殿。
苏戮大步向内殿走去,随行宫人一边汇报情况,一边手忙脚乱地接住他随手解下的披风,玄色的料子顺着动作一甩,在青砖地板上落下一串猩红。他来不及更衣,在铜盆中净了手,便听得殿内一道响亮的啼哭。北戎王进殿,宫人和御医们跪倒一片,苏戮的目光一直聚在谢郁棠身上,两人一个对视便已明了各自状况。
谢郁棠鬓发汗湿,精神倒是还好,冲他勾了下唇,看向一旁:“我们的孩子。”
苏戮自产婆手中接过襁褓,那么小一团,通体赤红,胎发儒湿,跟刚剥了壳的荔枝似的。
“恭喜陛下,恭喜王上,是位小公主!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真真龙相!”后面半句本是用来形容皇子的,但如今大兖女帝临朝,敕定皇嗣无论男女皆讳"载宁",取《尚书》"万邦咸宁"之义。其抚育六合、垂拱太平之志,已昭然可见。稳婆是个有眼力见儿的,自是挑讨喜的话讲,果真得了陛下与王上的赏赐,不止如此,阖宫皆增俸三月,上下一片大喜之气。大
昭凰三年,帝诞一女,赐名谢载宁。同日,丞相徐改之结党谋逆,北戎王苏戮率师平叛。戮用刑峻急,株连甚广,朝野为之震怖。皇女自小得名门鸿儒教导,于文韬武略、骑射武艺、帝王之术无一不精。昭凰十八年,帝下旨,册立皇女载宁为储,预闻朝政。储君明德惟馨,仁声远播,百僚倾心。
二十载春,昭凰帝禅位,北戎举国内附。新帝登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