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得见天光
种种画面,从季姁眼前一一闪过,她终于明白了拂泠宗灭门的真相,同样也知晓了为何沈祛机对此避而不谈。
她不知道看了多久,兴许只是短短一瞬,也兴许持续了一阵子,但对她而言,却像是经历了数十年那般漫长。
一块澄澈的冰,磨成了温润的玉,看似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却始终在天地熔炉间饱受煎熬。
面对尸山血海,看着昔日同门理智全失,自相残杀,他如何作想?坐在山坳坟茔处的那整整一夜,他在想什么呢?眼瞧着自己被数次挖出内丹,又在想什么?季姁对此不得而知,心中的沉重挥之不去。她抬袖胡乱地擦干满脸的泪水,彼时她亦不知是为何而哭,是为了沈祛机,还是那些无辜受牵连死去的弟子,或许是兼而有之,可也容不得她有心思分辨。未待她整理好反应过来,脸颊边骤然一凉。她怔怔低头,就见一旁昏迷不醒的沈祛机不知何时抬起了手,揩去她脸上残留的眼泪,神色是一种沉静而平和的温柔。
季姁懵然地望着他,连哭也忘了,就这么沉默着相对了半响,她忽地往沈祛机身上一扑,拨开他的衣襟,在他的琵琶骨上狠狠地咬了一口。这一口咬得极重,她后知后觉地从竹叶冷香中尝到了血腥味,可她还是咬牙没有松口。
沈祛机只是在她咬下的那一瞬皱了下眉,之后便不作反应,只是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是他一以贯之那般,沉默的纵容。
怀中的少女却逐渐抖了起来,她终于松口,还未待沈祛机感受到什么,伤口上便骤然刺痛,他一怔,衣襟已经泅湿了。季姁哭得厉害,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极力压抑着什么,可眼泪却越积越多,顺着沈祛机的脖颈划入他的青丝,冰凉一片。他的动作一滞,半晌还是坐起身来,将她抱在怀里,凉润的唇顺着她的眼皮落下,无声地安抚。
若是旁人见得如此,定会心中一惊,原因无他,沈祛机抱人的方式无异于以身为牢,将人密不透风地裹在怀里,对外界充满警惕,不允许丝毫觊舰。简直就像护着幼崽的巨兽。
可季姁深处其中,对这样绵密的窒息感全然不知,等她哭累了,沈祛机便拿出一方锦帕,以灵力降了温,敷在她红肿的眼睛上。她深深吸了口气,随即打了个嗝,恹恹地道:“你瞒着我。”
沈祛机垂眸,没有说话。
“我看到你的过去了。"季姁咬唇,“看见你小时候的样子,你在拂泠宗的过往。”
“嗯。“他低低地应,不意外她会提起这些,却也依旧无波无澜,不认为这有什么在意的必要。
“你还记得在玉凰天机锁中发生的事吗?"季姁问。沈祛机闻言沉默片刻,眸底似乎有什么东西翻涌了一瞬,瞧不分明。他压下晦暗神色,淡道:“不曾。”
季姁对此并不意外,将自己在天机锁中的见闻一一说出,以及最后的破局之法,是发现风眠身上有煞气。
沈祛机眸色沉沉,而后道:“此事需得禀告长老。”两人这才起身,季姁揭掉眼睛上敷着的锦帕,扭头瞧他,又道:“沈祛机,我还有一事忘了问。”
她直呼其名。
沈祛机闻言也转过头,目光落在她皎白的脸上。她眼尾的红晕还未褪去,杏眼湿漉漉一片,瞧着令人生怜。可她已经完全从放才的失控中清醒了过来,底清亮如星辰。
“很疼,对不对?”
两人都知道她在问什么,沈祛机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最终还是轻轻摇头。其实他已经不太记得了。
不太记得这种疼是什么滋味,他如今的苦痛和欢欣同源而生,皆来自于她。季姁早就料到了他的反应,抬手覆在他胸襟之前,摩挲了片刻。心脏的跳动孔武有力,灵力的流转也畅通无阻。似乎如此,就可以和那些痛苦彻底一刀两断。可是人不可能不会痛苦,沈祛机只是将痛苦无视罢了。季姁用力捏了捏他的手,没再瞧他,自顾自地喃喃道:“我看见了。”
她没说看见的究竞是什么,是不信他的否认,还是些旁的事物。没待两人再说其他,就见一个人影匆匆迈入了院中,见到他们二人先是一怔,然后神色由惊转喜。
正是姬梵府邸的掌事婢女,姬绥。
“绥姐姐?"季姁迟疑出声,“事情现今怎么样了?”姬绥长出了一口气,半响叹道:
“苍天保佑,你们总算出现了。”
“发生什么事了?据那天大殿下硬闯此地过了多久?”无数疑问堆在季姁的心头,她顾不上寒暄,连忙问道。“还问我呢,你们突然消失了近半个月,可把我吓死了。“姬绥上前,拉过她的手拍了拍,“殿下有令,一旦见到你们,立即将你们送出妖界。”“姬梵在何处?"一旁的沈祛机问道。
“殿下他……“姬绥抬手揉了揉眉心,“那天危急之下他还是及时赶到,把大殿下请走了。之后我们怎么也找不到你们二人,殿下本以为你们已经回了宗门,这时候孟州希夷庙又有人同他传讯,询问你们二人的情况,殿下这才发现不妙。“他为此冒险动用了妖都附近潜藏的一批眼线,却也因此被宫中察觉了痕迹。妖王亲自下旨召他入宫伴驾,殿下临走之前嘱咐我,若是见到你们,务必让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