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烟霞问讯
轻纱幔影,重帘金钩。
季姁对于一睁眼就看到沈祛机这件事本身见怪不怪了,却还是头一回在瑶光院中再次经历。
而且并无什么特殊的缘由,她没有生病,无需人看顾,瑶光院和天枢院也有好一段距离。
见床上的少女懵然睁眼,眼神朦胧地瞧着他,沈祛机俯身,于她唇畔印下一吻,而后淡道:
“醒了,起来吃饭吧。”
这蜻蜓点水的一吻瞬间唤醒了季姁昨晚上的可怕记忆,那股无孔不入的酥痒和窒息再次席卷,如有实质地将她包围,导致她瞧着坐在床榻边的沈祛机,心头竟生出些压迫感。
沈祛机身量高大,身形清瘟,本是轻盈若雪,有仙人之姿,能冯虚御风,羽化而去。
按理来说,所谓压迫感这样颇有重量的形容,应该与他毫不沾边才是。季姁咬唇,瞳仁动了动,瞧着面前的人。
他只是坐在那儿,便几乎将她与榻外情形完全隔绝,除了纱帘中透出的模糊光影,最清晰的便是他这个人了。
今天的沈祛机穿了件软烟罗的长袍,却并不是他最常穿的月白色,而是暮山紫,衬得他黑白分明的眉眼锋芒更甚。
一贯束得一丝不苟的青丝如今随意挽在脑后,垂落肩头,露出一截同样颜色的发带。
柔和缱绻,亦有别样的凛冽。
她一时呼吸不上来,不知是被这“遇雪尤清,经霜更艳"的美色蛊惑了,还是对昨夜心有余悸,只觉这偌大的床榻,其中空间前所未有的逼仄,恍惚身无立锥之地。
季姁自认为不是什么惯于逃避的人,她的确懒得处理问题,可也是遇到什么就解决什么,可如今望着他清俊如雪的面容,她唯觉进退两难。绵密的窒息感更甚,她按捺不住,以手撑榻坐起身来,转而问道:“大师兄,你今日不用去泰宁殿了么?”
一开口就是赶他走。
沈祛机垂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语气平淡:“寅时已经提前处理完毕,今日我无他事。”季姁眨眨眼,对他昼夜不休早有预料,却吃不准他为何要强调今日无事。手下意识地揪紧被子,她笑了笑,故作轻松道:“那大师兄今日好好休息。”
这话一出,季姁敏锐地感觉到身周顿时冷了几分,沈祛机仍然坐在榻侧,没有为她让开下榻余地的意思。
她咽了咽口水,承认自己有点逃避问题。
其实她意识到应该好好和他谈谈,却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能说些什么?让他亲她的时候温柔点?
这话怎么说都很奇怪。
而且沈祛机好像愈发地不愿离开她,从前还是一大早就来到瑶光院等她,如今是直接守着她休息,就差没和她同榻而眠了。这对吗?好像不对。
但两人的关系也不似从前,她还清楚地记得从前要和他商量着保持些距离之时,他的种种反应。
如今更进一步,她若再提这个,怕是更会适得其反。季姁眼前忽地浮现出冰天雪地之间,他俯身瞧她,说的那句话。“只要我在一日,我们之间,永远只会是一步之遥。”这话眼瞧着要从虚指变成事实了。
面前的少女眼睛滴溜溜地转个不停,沈祛机怎么会看不出她在想什么。他相信她和他一般,心悦彼此,每每相见,便心生欢喜。他也明白她和他都有着私心,是以说得上心意相通。沈祛机敛目,压下眸中的不甘。
可是,欲壑难填,贪心不足。
他心悦她,想她,念她,每每默念她的名字,心中的情意便翻腾得止不住。更重要的是,他对她有着永不知足的渴望。这样的渴望有时甚至会侵吞理智,但无疑是一种极为鲜明的对比。他恨不得将她揉进每一寸骨缝,将她团团拢住,嵌入胸腔上血肉模糊的空洞。可越是如此,便越能清晰的感受到一一她并不这样渴望他。
他这个人,对她而言,就像锦上添花一般,有也好,没有也罢,对她没有本质的区别。
季姁聪明,也狡黠。
会说好听的话哄他,是以三分的喜欢能说成十分。而他虽然曾修得言行有度,对着她却使不出半分,竞成了不善言辞的那个。公平吗?当然不。
沈祛机无所谓,他本来就什么都是她的。
但心口为何仍有剜肉刮骨般的悸痛?
季姁不明白为何他会露出那样的神情,脆弱仓惶,如霜雪摧折。虽然只是短短一瞬,还是令她的心头一揪。“沈祛机?”
她疑惑出声,就见他眼睫一颤,整个人宛如凝固。罢了,她有什么可逃避的呢?
沈祛机从前与她不相熟的时候,尚能对她的话打的有来有回,不落下风,如今反倒是笨嘴拙舌起来,她要是再刻意回避,让他主动说出来更是难上加难了至于亲呦……
季姁心道豁出去了,大不了她以后慢慢教他轻些就是,要不就多亲几回,日积月累,兴许他习惯了就没兴趣了,进而达到脱敏的目的。许是和他待久了,被他传染成了锯嘴葫芦,这可不是个优点,她可不能近墨者黑。
是以她主动凑过去,亲亲密密地双手环上他的脖颈,在他颈边蹭了蹭。沈祛机一怔。
“白日无事,沈郎君就陪我待着吧。”
季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