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显而易见是对公主说的。
赵端抬头,看着面前短短一月,鬓间白发多了不少的中年人,笑说着:“孙留守的孩子还年轻,也都很有才华,不如先送回汴京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孙昭远想也不想就大声反驳道:“今日捍御,甚难为功,我膝下四男二女,无可置念,但定要为忠义而死。”
赵端看着他认真的脸,脑海中闪过无数话,但最后只剩下一句轻飘飘的:“那便一起吧。”
孙昭远这人不厚道,之前想做什么都推自己走在前面,自己在后面疯狂捡漏,关键时刻还要打退堂鼓,左右逢源,谁也不得罪,但说来说起,也不过是为了一个洛阳。
一一至少两个人都是想着建设洛阳的。
赵端今日看着他不再年轻的样子,却又觉得这人若是在太平盛世,定是能做出一番成绩的。
孙昭远被那样的目光注视着,瞬间哑然,磕磕绊绊说道:“我,我并非说公主。”
赵端低下头,不再说话,綦神秀已经挽起帘子,平静说道:“孙留守请。”孙昭远只能心神震荡,踉踉跄跄地离开了。油爆裂和更漏声不经意重合,随后长颈宫灯里的火光忽地窜高几分,又猛地矮下两寸,原本明亮的光瞬间黯淡下来,照得四壁阴影憧憧,所有人的面容边也跟着明暗不定,一道道影子僵硬地投射在地上,好似游魂般缠绕着梁柱。“你们都去休息吧。“赵端开囗。
“我送公主回内院。"周岚低声说道。
赵端摇头:“我再坐一会儿,你们都走吧。”众人面面相觑,王大女先一步离开,随后众人也跟着离开,到最后只剩一下本该去隔壁院子的吕好问却没有离开,只是站在原地面露犹豫。“白日里,似乎听到有人敲门。“年迈的老人低声问道,声音带着一丝慎重,“是中路军还是西路军的事情?”
“怀州失守。“赵端平静说道。
吕好问直接跌坐在椅子上,面容大变:“为何没有战报。”“明日就会有了。"屋内的李贵终于走了出来,站在烛灯边上,低声解释道。吕好问说不出话来,抬头去看公主,公主却只是坐在椅子上沉默。一一怪不得她今日在宴会上也瞧着心思不宁的。“那,就是洛阳。"吕好问喃喃低语。
“洛阳城高沟深不会……”赵端说了一句话,但很快又停了下来,捏着手指,半响之后才说道,“老师,明日你跟着李贵回汴京吧。”吕好问一怔,随后却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怒声质问道:“公主就是这么看我的。”
赵端没说话,错愕地看着吕好问涨红的脸,过了好会儿才勉强笑了笑:“您不是要做宰执嘛,汴京至少有数万精兵,不论如何,您都能带三娘回到扬州。”
吕好问又气又急,手指都在颤抖:“我是奉命来教导公主的,万万没有抛下公主一个人的道理,便是死,我也要死在公主前面。”赵端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只能讪讪说道:“还不到这么严重的地步。”“那公主切莫如此折辱于我。"吕好问甩袖离开。门口的吕恒真犹豫片刻却没有继续追上去,反而站在门口对着公主说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金人不退,一日不回,吕公此心如磐石,衰朽惜残年,还请公主怜惜。”
她折腰行了一个大礼,这才转身离开。
赵端沉默着,看着光晕下晃荡的院子,许久之后才用力揉了揉脸:“我没这个意思。”
一直沉默的李贵低声说道:“宁失千军,不失寸土,吕公碎首玉阶只全节义。”
赵端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搭在扶手上,安静看着漆黑的夜色在小院中静谧,北方的烈风吹得院子里的树枝刷刷作响,半响之后才继续说道:“虎牢关我让赵世兴带了五百人,给了半个月的粮食,让宗留守不必担心。”李贵吃惊:"这,那洛阳城。”
赵端笑说着:“我亲自守着。”
“这太危险了!"李贵想也不想就说道,“公主以身犯险……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若是金军知道公主在洛阳必定大举进攻。”“他们怎么会不知道?"“赵端不解,“我来洛阳也非隐秘的行程。”若非如此,想来怀州也不至于被突袭。
“慕容尚宫已经找了一个身形和您格外相似的人,当做您回来了。"李贵有条不紊地解释道,“怀州战报传来的第一天,公主就已经回到汴京城了。”赵端吃惊,但很快摇头:“两头疑云,瞒不住的,而且宗留守不是在河阳三城部署防御,连珠寨与和战车也有,宗留守和我说过沿河设防、连寨互援的设想,当时我听不懂,但我现在明白了。”
李贵点头:“正好听宗留守说过此事,正打算派人去驻守,只是还未想好人选。”
赵端歪了歪脑袋,指了指自己:“我打算亲自去河阳,不必再找了。”李贵大惊:“不可!!”
“可以的。“赵端笑说着,“你让宗留守把这个指挥权给我。”李贵坚持说道:“怀州已失,河阳必会被攻击,而且是中路大军,不再是怀州那样的小打小闹,那是源源不断的六万大军。”“那是六万精锐,黏没喝的六万精锐,黏没喝十七岁就出征,死在他手下辽宋两国的强将不计其数,公主,公主,这不是任性的时候。”“河阳三城,加上洛阳的守军加起来两万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