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心回忆这段时间可能引起皇帝注意的大事小事,也或者因为阳光太好死人脸上都被照出几分阳气,她没注意那些宫人脸上和眼睛里的灰败之色。
不止子玉一个人被召进宫里,一路上她碰到了好几辆往宫里去的马车,到了宫门口的场面更是壮观,她那些兄弟姊妹们排着队地往里走,稀奇得子玉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
一贯领头的几位照旧走在最前面,看脸色是已经打探过一轮消息又互相试探过一轮了,不过看起来是谁也不清楚情况正彼此猜疑着,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叫子玉一阵不自在。
她左右看看低下头缩起肩膀,快步加塞进了进宫的队伍里。不前不后随大流,没引起半点多余的注意,周围几个人看了她一眼,又很快移开了注意力,小声跟亲近的兄弟姊妹们讨论起父皇如此大张旗鼓召他们进宫的用意。
说句不吉利的,他们那位皇帝老子驾崩了,也不过就是这么大的阵仗了。子玉一边支着耳朵听着身边的消息,一边留意着他们的方向一-这明显不是往皇帝惯常召见他们的宫殿去,反而走着走着像是要往后宫的方向走。前面明显也发现了这件事,队伍停滞了一会,前面静下来又喧闹了几句,大概是她的皇姐皇兄们在跟内侍交涉,但不多时队伍就继续按照原本的方向走动起来,只是原本还算轻松的氛围骤然多了几分紧绷不安的气息。他们这么大一群成年的皇子皇女乌泱泱带到后宫去,如此不合常理的事,子玉的脚步也不由得沉重起来,从走进皇宫起就索绕在心口的隐隐寒意刺得她脑袋一阵阵地疼,仿佛前头不是父皇那莺莺燕燕的温柔乡,而是什么九死一生的龙潭虎穴一般。
她愈发走不动了,不得不停下来狠狠喘了几口气,微微发白的脸色倒是叫身边几个姊妹放松了一点,你碰我我碰你地瞧着她,发出些嘲讽的嬉笑声。人嘛,总归是有比较的,但凡看到个不如自己的,就突然抖擞精神了起来。但很快的,那股叫子玉步履维艰的莫名恐惧感感染到了每个人身上,不少人也和她一样捂着脑袋喘不上气,更有甚者浑身哆嗦两眼翻白,一副要昏过去的模样,如此大规模的异常又引发了更进一步的不安,空气几近凝固般叫人难以呼吸,白花花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明明是初秋的凉爽天气,也不过是走了从宫门到皇后正殿这么短短的一段路,子玉却累得汗流浃背,又被风吹得一阵阵地打寒战,她觉得自己像是得了癔症又似乎是得了风寒,每靠近那座巍峨华美的宫殿一步,她的脑袋就沉重恍惚十分,风里好似有虫子爬蛾蝇飞的声响,潮水一样从她的眼耳口鼻里灌进去。她几欲转身逃跑,身体却不听使唤地往宫殿里走一-不,是那座宫殿如同一个巨大恐怖的旋涡,正不可违逆地把他们尽数吞没其中。等到子玉稍稍回神,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宫殿里,一股森寒腥湿的味道从头顶往她身体里灌,她不敢抬头,只能低着头死命盯着地上看,那些地上的纹理缝隙和她脸上滴落下的汗水痕迹混在一起,变成了活物一般怪诞扭动着的,令人作呕的图案。
“砰一一”
一声沉闷地叫她头皮都要炸开的闷响,她顺着声悄悄用余光偷瞄,便看到一张两眼翻白抽搐僵硬的脸一一她熟悉的,不久前还生动嬉笑着对她指指点点,属于她某位皇兄的脸。
此刻那张脸因为恐惧扭曲着,五官不受控地痉挛抽搐,眼泪鼻涕口水混成一团地糊了满脸,子玉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能看到,这位皇兄的口口大概也已经湿成一片。
她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和自己一样站着,又有多少人和皇兄一样倒了下去,只要她试图去思考些什么,就有更多更多的杂音和疼痛在她脑袋里嗡鸣回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啃噬着她的脑子,她唯一能做的,只有竭尽全力地站在那里。“很好!恭喜各位!”
随着一声清亮的男子声音,所有的压迫恐惧突然全部消失了。刹那间万米高空坠下的失重感又击倒了好几个,子玉拼命地呼吸着瞪大眼睛,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湿透,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也是眼泪鼻涕口水的流了满脸,衣服湿得分不清是汗还是其他的什么。好吧,子玉狼狈地用袖子抹了抹脸,知道自己几乎肯定是被吓尿了。她那些向来勇武的兄弟姊妹们都在地上倒了大片,她居然还能站着这件事,都已经堪称奇迹。
侍从们从不知道哪里钻了出来,把地上那些已经完全失去意识的皇子皇女们拖出了宫殿。
子玉腿软得再也站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模糊地看见上首坐着的男人,正撑着下巴眼带笑意,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们。像天上的神明,在看人间一场滑稽荒诞的戏。她呆呆地被那双眼睛看着,做不出任何反应,她隐约知道那双眼睛其实并没有看着自己,却又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被那双眼睛注视着的战栗恐惧。那样的冲击太过强烈,以至于她完全忽视了瘫软在另一边的椅子上动弹不得的皇帝一一在她此刻混乱的视野里,那只是背景里黄不拉几的模糊色块。“恩……还剩二十六个。"小青把还清醒的皇子皇女数了一遍,扭头问林珂,″这些够吗?”
林珂扶着额头,无力道:“够了够了。”
“那就好。"小青满意地点头,转向下面的皇子皇女们,“恭喜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