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第二百三十四章
星星点点的磷光,突兀地亮了起来。
像永夜里闪现的极光,又隐隐地浮着莹润如水的猩红月色,轻盈地划开了黑暗。
一根根触手从光亮所触及不到的地方蜿蜒生长,如一株株色彩艳丽造型诡谲的奇异植株,须臾遍布了光亮所笼罩的每一丝空间,将视线感知所及化作一片怪诞雨林。
水流很快伴随着触手的生长而来,淅淅沥沥,汩汩潺潺,看不见摸不到却又分明在那里的幽深水流从四面八方涌来,歌声缥缈的雾气弥漫升腾。无法思考,无法集中精神,过量的信息乘着歌声钻进意识,把大脑拧成个解不开的死结。
嘘一一
有什么在灵魂深处看着你。
只要闭上眼睛,哪怕仅仅是眨眼的一瞬间,无数颗黑洞洞的眼球便抓住了你惊恐的眼睛。
不可以害怕,不可以动摇,意志恍惚的刹那,你便会沉进梦魇的深渊。而后,磷光延绵向黑暗的更深处,星星点点照亮树上沉甸甸快要坠落的果子,触手舒展开更多的枝蔓,向上,向着更远处生长,支撑起这个庞大的雨林世界。
“水流”顺着触手的缝隙跃动欢唱,厚重的雾气为触手上一圈圈亮蓝色的眼斑又蒙上一层光怪陆离的滤镜,饶是隔着一层屏幕看去,那些眼斑也如同真正的眼睛会转会眨,会神经质地颤动痉挛,凝视着每一个踏入领地的入侵者。头皮发麻,浑身僵硬,无论理智告诉自己多少遍那只是错觉,依然如同被美杜莎的眼睛凝视般,只是呼吸,都要花费莫大的力气。直播屏幕前,时月白一键点掉刷屏的各色乱码,深深注视着屏幕里展现的场景。
这都是徐饮棠家幼崽的模样,仿佛幼崽们撒欢捕食的场景,但他能清楚感觉到,这所有的一切并非出于幼崽们的意志一-某种更高位的存在接管了它们的身躯和权限,将它们分散的个体揉吧揉吧,捏合成这噩梦一般的混沌一体。树上的果子摇动着,婴孩的啼哭声愈发凄厉,仿佛呼唤母亲庇佑的雏鸟,不过在时月白这样跟怪物打交道多了的专家听来,声音里更多是恐惧,再无半分对诞生的狂热。
时月白捏了捏拳头,轻轻叹出一口气,又慢慢地吸进一口气,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屏幕,唯恐一错眼漏看了那个最重要的身影。他很难说自己现在是松了口气还是更加地紧张,意识深处的凯西猫已经挠着他的神经嗷嗷叫了半响,一身油光水滑的毛滚成个乱毛球,还焦虑地试图钻出来给时月白舔毛。
一一徐饮棠成功抵抗住了子宫和种子的双向奔赴,这是好事,毕竟再怎么不用徐饮棠亲自生,新生的幼崽也意味着徐饮棠与戴伊斯的联系在加深。但徐饮棠眼下与幼崽们所共同展现出的形态,也绝不是什么正常状态下能点出的技能。
污染,扭曲,隐匿于感知外的不可名状,隔着世界的遥远距离也阻挡不了那样异质非人的混沌,那个他窥探不到而又仿佛无处不在的存在,正向虚空之海的边缘伸出试探的触须。
摇摇欲坠,岌岌可危。
他精心构筑起的关联正在变得微弱遥远,血肉里一阵阵泛着幻痛,像里面钻动噬咬的触须将要离他而去般留下个巨大不可弥补的空洞,手里攥着的仿佛地狱里的蛛丝,让他一时盼望万分,一时又惶恐万状,心脏里长满了荆棘。但他能做的只有强迫自己静默地看着,狂信徒一样地虔信与祷告。没关系的。
他对自己说。
真的走丢了也没关系。
他能找到徐饮棠第一次,就可以找到第二次。屏幕里,树上果子终究无力地砸落了下来,触手陡然暴起张开森然口器,水流湍急卷起无数旋涡,瞬息便将坠落的果子吞没。不,不是吃了下去。
入口的刹那果子还窃喜于送上门的母体,可它们伸出寄生的勾尾却只碰到了被吞噬的同类,无止境地下落又下落,越来越多越来越沉重地堆叠而起。它们感受不到可寄宿的母体,也感受不到母树的所在,唯有生存的本能响着尖锐的警告,令它们无法控制地恐惧嚎叫。
又一次的,徐饮棠落座在了命运交错的欢宴上。这次并非全然的黑暗,幼崽们尽心装点了会场一一触手林立的奇异森林,血红色的圆月洒下绒绒触须般的光,他与"客人们"隔着浓雾相望,馥郁的浓香与缥缈悠扬的歌唱为一切蒙上一层如梦似幻的薄纱。是怪物,是亡者,是人类,也是神明。
无数种关于“徐饮棠"的可能在命运之外齐聚一堂,共同举起了盛满浑浊酒液的杯。
“这是什么?"徐饮棠问,看着被高高举起,酒液不断上涨,快要满溢而出的杯。
不规则的容器倒映着他眼底的圆月,隐隐约约的啼哭在杯中回响,胚胎状的沉淀在酒液里浮沉。
他听见了自己带着笑意的回答。
“是食物。”
“是养料。”
“是补给。”
听起来多是吃的用途,却又旁插进了一句异议。“不,这是新生与救济。”
随着这句不同的回应响起,其他所有的声音刹那沉寂,静谧的空气中,一轮更庞大的圆月在徐饮棠的月亮后显出隐约狰狞的轮廓。徐饮棠抬眸四望,其他所有的客人都隐没在了伴随月亮而来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