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愿者上钩（五）
人鱼当然懂。
不仅懂她的语言，还懂她每个直白或隐晦的肢体动作。他止住悲鸣。
小珍珠回应他了。
她理他了！
她让他闭嘴。
好的。
人鱼哀愁的表情转瞬消失不见，把姜黄胡子的头和手朝海里一抛，摊开血淋淋的双掌。
小珍珠不喜欢,这东西不好，他丢掉。
看看我吧。
他极力展示自己的服从，头颅低垂，一点点凑上前。闵霞来不及松口气,连忙往后挪了挪，拉开距离。她真想给他就地磕一个,你不要过来啊！
人鱼有些失望。
他听话了，为什么小珍珠还是不肯让他靠近。次声波弥散干净，船上诸人终于陆陆续续恢复了行动能力。她见状，担忧暴露自己的异样，干脆身体一翻，装晕。模仿那些人的动作，捂着耳朵，作出副难受昏迷的状态。
但愿别被看出来。
心里不免纳闷，人鱼的鸣声除了听着比较凄惨，有那么强的杀伤力吗？还是说耳朵构造也变异了，听不到其他频率？毕竟每个物种的耳朵能捕捉到的声音频率都不太相同。
简玉夹在中间爬起来。
次声波攻击前，人人平等，她能较快恢复行动能力，全靠意志。不幸中的万幸，这阵次声波仅仅是人鱼激动之下不小心的轻微泄露。如果强度再大些，持续时间再长些，这艘船，以及方圆数海里内可能经过的船只上的所有人都将内脏裂解,变成流心馅的海洋生物餐点。简玉抹掉耳孔眼角渗出的血迹，第一时间去找她的“筹码”。闵霞抱着头蜷缩在后方一动不动，似乎已经失去意识。赶紧伸手探了探，还好，有脉搏，有呼吸，还活着。简玉先入为主地认定这是惊吓过度加受创导致的昏厥，形势紧张，没功夫仔细检查。
她挡在人身前，隔开人鱼的视线。
诱饵不是消耗品，不能在这里出问题。
看不到伴侣，人鱼眼珠偏移，转向了她。
简玉的记忆力很好，可以说过目不忘。凭借这项优势，她上学时连跳几级，读研、读博，期间把每次实验的数据烂熟于心。进入研究所后，有同事调侃以后一定要找个机会解剖她的大脑，看看皮层的皱褶里是不是刻满了字。
对于这些言论，她不置可否。
她坚信，自己需要记住的只有数字，数字，还是数字。但是。
此时此刻，她在和一条人鱼对视。
那些她奉为圭臬的数字从脑海中飞速流走，什么实验，什么项目，被屡屡夸耀的大脑忘却了一切。
从此以后，永生难忘的会是一双星辰流转的眼睛。简玉的信仰产生了些微动摇。
这个世界，会不会并不属于人类。
这个世界会不会真的存在神明？
否则为什么会有如此超凡的造物？
他看着她，既不愤怒，也不轻蔑，而是种彻头彻尾的冷漠。仿佛她是一块石头，一根横倒的朽木，他无视她，越过她，因为她是他前进的方向上不起眼的障碍。
越是被忽略，简玉越是激动，乃至开始幻想。创造历史的机会就在她手里，很快，她的名字将是学术界的一座丰碑，她将与众英灵比肩，万古流芳。
“你担心她。“简玉说的是一个肯定句。
“进到′保险箱′里去，"她说，“我会治好她。”她挡得严实，人鱼只能看到伴侣的一截小腿。他盯了片刻，恢复直立，转身躺进那口棺材似的大缸。里面的空间相对于他还是过于逼仄，但他一言不发地盘起尾巴，安静地忍受着。诱饵的效果好得远超预期。
简玉笑了。
她竟然抓住了这样强大、美丽的生物。这种无匹的征服与掌控感让她发抖，不是因为恐惧，是亢奋。
船员们这才缓了过来，除了已经到处都是的姜黄胡子，还有个先天心脏不好的同伴再也没能站起来。大家对"保险箱"退避三舍，说什么也不肯再动手。简玉无法，命令船舱里的武装小队出来落锁，运进备好的集装箱。他们的状况也不大好，次声波的传递无视常规障碍物，导致小队全神贯注地潜伏半天，却被无形攻击打了个措手不及，士气大损。不过这些简玉都不在乎了，她的心神全拴在封存的“保险箱”上。对这次的“功臣"也疏于管理，敷衍地盖上毯子，叫人顺便送回去。闵霞从刚重生来时就很不喜欢这条羊毛毯，新身体的皮肤异常娇嫩，毛喇喇的纤维蹭得皮肤通红。
但她还在“昏迷"中，没法拒绝。
正要庆幸终于可以安全地独处会儿时，简玉这个神经病居然把她和人鱼关在一个空间里！
武装队员锁死了箱门，轮班把守。
她听着外面没了动静，掀掉毯子，噌噌噌蹿去角落，勉强寻得一丝安全感。关就关吧，好歹给她留点食物和水啊。
折腾这么久，没吃没喝，她是饥寒交迫，身心俱疲，离真正的昏迷也不远了。
打了个喷嚏，她挠挠肩膀，犹豫半响，还是没披回毯子，谁让痒比冷更难受呢。
冷这种感觉吧，多动动，总会缓和的。
她把毯子踢到一边，搓搓冰凉的皮肤，歪头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