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广场的另一侧,武将勋贵的队列之中,气氛同样微妙。
英国公张辅,身着一品武官的麒麟袍,身形笔挺,目不斜视,却能清晰感受到,周遭投来的那些复杂各异的目光。
那些年轻一辈的武将,看向他的眼神之中,多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鄙夷与不屑。
在他们看来,张辅昨日里那当街负荆,长跪请罪之举,简直是将大明勋贵的脸面,尽数丢在地上,任人踩踏,实乃奇耻大辱。
若非碍于其英国公的尊贵身份,怕是早已有人上前,当面挑衅。
而那些与张辅同辈,或是更年长一些,曾亲历靖难之役,知晓那位明王殿下恐怖存在的宿将们,看向他的眼神,则更多的是..……羡慕,与一丝难以企及的敬畏。
他们羡慕张辅,竟能寻得这般机会,在那位神仙般的人物面前,挂上名号,攀附上这棵足以庇佑张家百年不倒的参天大树。
却也因自身地位远不及张辅,更因对那位明王殿下深入骨髓的敬畏,而不敢轻易上前攀谈,生怕有半分言语不当,惹来无妄之灾。
毕竟,那位殿下,早年于军中历练之时,便曾以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法,击败军中无数成名高手,因其“拳头最大”,而被军中将士,私下里尊为“武神”。
后又因其于靖难之中,创下那“一人一剑,屠戮十万大军”的骇人战绩,其“武神”之名,便渐渐为“杀神”之名所取代,成为无数大明将士心中,不可亵渎,不可违逆的信仰。
其在军中的号召力,早已超越当今圣上,真正达到一呼百应,莫敢不从的地步。
在这等人物面前,任何的谨慎,都不为过。
“当一一当一一当”
悠扬的钟声自皇城深处传来,厚重而绵长。
午门缓缓开启,百官们收敛心神,整理衣冠,按照品秩高低,鱼贯而入,踏上通往奉天殿的漫长御道。奉天殿内,金碧辉煌,庄严肃穆。
永乐大帝朱棣,身着十二章纹的衮龙袍,头戴翼善冠,高坐于龙椅之上,面色沉静,不怒自威。汉王朱高煦与赵王朱高燧,分立其近侧,亦是神情肃穆,只是那眼底深处,皆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得意与期盼。
毕竟今天,他们能看到以前恶心自己的一些人去死了。
待百官山呼万岁,行礼完毕。
朱棣扫视一眼阶下群臣,按惯例让一旁的小鼻涕,沉声道:“众卿,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殿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不是傻子,昨夜京城之中,闹出那般大的动静,血腥气至今仿佛都未曾散尽。
谁都猜得到,今日这龙椅之上的皇帝陛下,心情定然好不到哪里去。
此刻出头,不是自寻死路,引火烧身吗?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一个略显清瘦的身影,自言官队列之中,缓步走出。
“臣,监察御史俞少清,有本启奏。”
其声不大,在这空旷的大殿之内,却显得格外清晰。
朱棣抬眼望去,见是一名品秩不高的年轻言官,似乎... ...有那么几分印象,却也记不大清。他淡淡道:“讲。”
而站在言官队列最前方的陈言材,在看到俞少清出列的刹那,嘴角不易察觉地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这俞少清,乃是个初入官场,无根无基之人,是他昨夜连夜召见,精心挑选出来的一枚“探路石”。他就是要借这个急于求成,又易于操控的新人之口,去试探一下,龙椅之上那位,以及其身后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明王殿下,对此番大清洗的真实态度与底线。
虽然这已经是他人生之中最危险的时刻,但越是这样,他就越要谨慎,如果慌了阵脚,那更会增加自己暴露的风险。
至于这枚“探路石”,在探路之后,会不会粉身碎骨?
那便 . .…与他陈言材,再无半分干系。
想给大哥当小弟,不背个锅怎么可以呢?不然养着它们吃白饭呀?
这,便是他这位言官领袖,冷酷而实用的为官之道。
俞少清手持象牙笏板,躬身而立,神态平静,目光清澈,全无寻常小官面见天子时的紧张与惶恐。他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启奏陛下!臣,欲弹劾都察院左金都御史,陈言材!”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所有人都以为,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小御史,是要借着昨日之事,弹劾那两位行事酷烈,杀人如麻的王爷。
谁曾想,他竞是将矛头,直指自己的顶头上司,当朝言官集团的领袖,素有清流之名的陈言材?!这....这简直是..,不按常理出牌!
就连龙椅之上的朱棣,亦是眉毛一挑,露出几分感兴趣的神色。
站在言官队列之首的陈言材,更是当场愣住,脸上那副智珠在握,一切尽在掌控的从容表情,瞬间凝固,转为极度的惊愕与....难以置信!
这..这是怎么回事?!这俞少清,莫非是疯了不成?!
俞少清却不理会周遭那一道道或震惊,或错愕,或幸灾乐祸的目光,自顾自地,用一种平静却又掷地有声的语调,继续说道:
“昨夜三更,陈言材陈御史,曾秘密召见微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