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伸出手指,于面前的紫檀木龙案之上,轻轻叩击着,许久之后,方才对着空无一人的殿内,淡淡开囗。
“来人。”
一道身着玄色劲装,头戴恶鬼面具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面前。
那人只是静静地站着,身形笔挺如枪,并未如寻常大内侍卫那般,下跪行礼。
他,乃是修罗卫。
只跪明王朱高煌。
朱棣对此,却也并无半分不悦。
甚至,他心中,反倒是有些欣慰。
他这个神仙儿子,在培养手下忠心这一块,当真是无师自通,青出于蓝。
这,亦是帝王心术的一种。
不愧是他的种。
“你,赶在太子之前,去一趟鸡鸣寺,替朕,给广孝禅师,传个话。”
朱棣声音平淡,顿一顿,似是在斟酌言辞,随即,方才用一种带着几分感慨,几分追忆,却又. . . .不容置喙的语气,缓缓道:
“便与他说,他于微末,助朕良多,劳苦功高,朕,心中有数,然,如今天下大定,四海升平,亦是时候. .. ..该回他那寺中,好生歇息歇息。”
“如今,乃是我朱家之家事,便不劳他这方外之人,再费心插手,待日后,尘埃落定,朕,自会再将他,风风光光地请回,辅佐下一任君主,成就一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伟业,于青史之上,留下一段“君臣相得’的千古佳话。”
“你就告诉他,朕...舍不得他这个老朋友,朕还想. ...在明年,能再与他,于这京城之中,对弈品茗。”
这番话,看似温情脉脉,满是故旧之谊。
然,其中所蕴含的警告与. . . . .杀机,相信,以姚广孝的智慧,定然能听得明明白白。对于姚广孝这个天生“反骨”的老和尚,朱棣心中,向来是既倚重,又忌惮。
当年,他尚是燕王,太子朱标未薨,老四朱高煌亦未出生。
他姚广孝,与自己初次见面,便敢放言,要送自己一顶“白帽子”,助自己... .君临天下。从那一刻起,朱棣便知晓,此人,乃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无风,也要掀起九尺浪的绝代枭雄。他一生所求,便是要向所有人,证明他姚广孝的才能。
本来,一切,皆在他的谋划之中。
然,直到 ..…老四的出生,一切,便都变了。
那本该是一场,需得历经无数阴谋阳谋,血腥厮杀,方能取得最终胜利的“靖难”之役,竟因老四那神鬼莫测的通天手段,而变得. .….那般轻易。
这,便让他这位老朋友,一身屠龙之术,再元无... ….用武之地。
他怕,他怕他这位老舍不得一身才华就此埋没,贼心不死,如今,竟又想... ...将主意,打到老大朱高炽的身上。
朱棣缓缓起身,来到墙边,抬头,望着墙上悬挂着的那副,太祖高皇帝的画像。
他嘴唇微动,喃喃自语。
“爹,你说,儿臣为了老四.....是否应该,再心冷一些,再...狠一些?”
一顶毫不起眼的青呢小轿,在数名便衣护卫的簇拥之下,悄然自东宫而出,一路,径直往鸡鸣寺的方向行去。
他可以将他的行踪告诉给他的父亲,但他不能把把柄留给他两个兄弟。
轿中,太子朱高炽,正自闭目养神。
然,他那微微蹙起的眉头,以及那置于膝上,不时轻叩的指节,皆无声地,昭示着他此刻,并不平静的内心。
他在想如今,四弟朱高煌重新归来,朝局正值最为敏感,最为微妙之时刻。
他姚广孝,却突然于此时,邀自己过寺一叙。
其背后,究竞是何用意?
是单纯的聊天,还是.. .……又是父皇的一次试探?
又或是他姚广孝自己,又生出什么旁的心思?
他是家中的长子,也是知道这个老和尚的厉害,同时也理解,老四出生后,他一身才能不能全施展的痛苦。
朱高炽心中,思绪万千,却始终,难以得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不知过多久,轿子,缓缓停下。
“殿下,鸡鸣寺,到了。”
轿外,传来护卫统领低沉的声音。
朱高炽睁开双眼,那双素来温厚的眸子之中,已然恢复一片清明与沉静。
他整理一番衣冠,在护卫的帮助下缓步下轿。
入目所及,乃是一座掩映于山林之间的古刹。
青灯古佛,禅唱声声,于这更添几分幽静。
与山下那前些日被血腥与杀伐之气所笼罩的应天府,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名知客僧,早已于寺门之前,恭候多时。
见太子驾临,连忙上前,躬身行礼。
“贫僧,参见太子殿下,国师,已于后山禅院,备下香茗,恭候殿下多时。”
朱高炽微微颔首,便在那知客僧的引领之下,一路穿过数重殿宇,来到后山一处极为雅致的禅院之中。院内,一袭黑色僧袍,须发皆白的姚广孝,正亲自坐于一方石案之前,手持一把紫砂小壶,悠然自得地,烹煮着香茗。
他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