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安堂,对面巷子中。
朱元璋一袭便服,负手而立。
三丈外的药铺伙计绝不会想到,这个站在阴影里皱眉的中年男子,是大明皇帝。
毛骧站在皇帝身后,这位锦衣卫指挥使的飞鱼服暗纹里浸着冷汗。
巷子两端看似空荡,但墙头瓦当后至少藏着十二名带弩的暗卫。
“去岭南的锦衣卫,是踩着糯米糍在爬山?”朱元璋开口,“这都两月了,还未有消息传来?”
毛骧的膝盖在青石板上磕出声响:“陛下,马天在应天府登记的原籍只写到苍梧县,锦衣卫去了岭南才发现,那边崇山峻岭,要打听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
他心中无比忐忑:去年有个百户因弄丢云南土司的族谱,被发配去辽东喂了半年狼。
此刻皇帝的沉默,让他后颈的汗毛根根直立。
“张定边呢,也没找到他?”皇帝没有继续岭南的话题。
毛骧磕拜:“一个魁梧和尚在漕帮出现过,左耳缺了半片。”
“那就是他!”朱元璋打断,“鄱阳湖大战时,别常遇春一箭射下的。”
毛骧汗毛倒竖:“但是那和尚现在又没了踪迹。”
“呵呵!”
朱元璋的冷笑让巷内温度骤降,“你们锦衣卫最近懈怠了吧。”
毛骧的视野开始模糊,冷汗直流。
皇帝挥袖带起的风掠过他发顶,那瞬间毛骧确信自己嗅到了死亡的味道,就像那年被处决的胡惟庸。
“赶快查,你知道咱的耐心有限。”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毛骧仍保持着叩首姿势。
他的影子在阳光下不断抽搐,像条被钉住七寸的蛇。
……
济安堂后院,叔侄两正在晒药草。
马天抖开最后一把柴胡,汗珠顺着他的额头滑落,落在晒得发白的青石板上。
朱英的麻布短打早已透湿,却仍哼着应天小调翻晒药草。
把药草摆开,他目光落在井口。
“马叔快看!”朱英从井里拽出用麻绳系着的西瓜,墨绿瓜皮上还凝着冰晶似的水珠。
他拿起刀刚落下,熟透的瓜便顺着纹理裂开,露出沙瓤上星星点点的黑籽。
少年捧着最红的那块递过去,指尖沾着井水的凉意:“尝尝,今早西城菜农特意送来的。”
马天接过瓜,拇指在少年腕间不经意地一搭,这是医者习惯的诊脉动作。
两人就着药香啃瓜。
马天胡须上沾着粉红汁水,少年则把瓜子吐进掌心准备晒干入药。
“老马老马!”洪亮嗓音传来。
朱元璋大步流星跨过门槛,额头也在冒汗。
马天翻白眼:“老黄你丫的每次都踩点来?”
朱英已捧着瓜迎上去。
皇帝粗糙掌心抚过他发顶,少年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这触感总觉得有些熟悉。
“小郎中现在可了不得。”朱元璋啃着瓜含糊道,“听说太学生都对你刮目相看?”
“我动手能力比书生强多啦!”朱英挺起胸膛,小脸得意。
朱元璋啃完瓜,板脸:“治个鼠疫就飘了?”
“那不是,我马叔才厉害。”朱英表情更得意了。
朱元璋没好气,翻白眼:“能不能别老提你马叔?他再厉害,也就是个郎中。”
“你还只是个抄书的呢。”朱英瞪眼。
朱元璋一口老血,立马觉得嘴里的瓜不香了。
……
马天将瓜皮掷入竹篓:“老黄,你在户部当差,对朝廷比我了解,帮我分析个事。”
“碰到事了?哈哈哈,咱给你把把关。”朱元璋正嚼着最后一口沙瓤西瓜,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马天沉思了下道:“太子想办的‘大明广济医署’,要在各州府设常驻医官,培训乡野郎中,还要建药材储备仓。”
他噼里啪啦把“大明广济医署”情况说了一遍,问:“你觉得陛下能应允?”
“好事啊!对百姓有利,陛下肯定准许。”朱元璋摊手。
马天摇了摇头:“你那皇帝主子鼠目寸光,这等十年树木的政事,他会准?”
朱元璋又一口老血。
手中瓜皮“啪”地裂成两半,甜腻汁水溅在衣襟上。
“陛下若不高瞻远瞩,能打下这万里江山?”他无语瞪眼。
马天却指向晾晒的黄连:“看见没?这药现在价比白银。若医署早建五年,何至于此?边疆战事、黄河决堤、淮北旱灾……户部银库怕是比这瓜皮还干净,朱元璋能分出银两来做这事?”
朱元璋咂了咂嘴,盯着井台不说话。
他想起今晨户部呈上的奏报:太仓库存银仅够支应三个月军饷。
马天用柴刀挑起块湿泥甩向药架:“就说这柴胡,野生采挖十年内必绝种。若医署能组织种植。药价肯定下来,但是这一切,前期事看不到收益的。”
朱元璋凑近,眨眨眼:“你不是跟咱说,成立市舶卫,搞海外贸易,能挣大钱么?”
“皇帝老儿不是禁海么?”马天摊手。
“你再跟咱详细说说。”朱元璋乐呵呵道,“咱回去跟户